秦绾的话音在死寂的慈宁宫正殿中回荡,如同最后一记重锤,敲碎了所有虚假的平静。
皇帝的目光从太后那瞬间失了所有光彩的脸上移开,落在裴砚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面容上,眼中的震怒与痛心交织,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来人!”皇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崔铭打入天牢,严加看管!慈宁宫一应人等,全部收押,交由内侍省与皇城司联合审讯!”
“陛下!陛下饶命啊!”崔铭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还想求饶,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御前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太后依旧坐在凤椅上,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华美木偶,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最终的崩塌。
皇帝没有再看她,而是快步走到裴砚面前,看着这位亦臣亦友、如今为他的江山社稷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首辅,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孙院正!”皇帝急唤,“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裴爱卿!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直接去内库取!”
“老臣遵旨!”孙院正连忙应下,与侍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几乎陷入昏迷的裴砚抬起,送往最近且守卫森严的养心殿偏殿救治。
皇帝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秦绾身上,看着她沾染尘土与血迹的衣裙,看着她难掩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复杂难言。这个女子,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一次次在危局中力挽狂澜。
“安宁郡主,”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你也受累了。详细情形,一一道来。”
秦绾定了定神,将从黑风坳抓获接头人,到追查玉锁线索,再到皇觉寺密道中发现密册、烛龙令以及那神智不清的老僧,最后到老僧指认“青鸾”及太后的过程,清晰、扼要地禀明。她没有过多渲染,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将太后与“烛龙”组织的阴谋彻底剖开。
皇帝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听到老僧嘶喊“青鸾……叛徒……太后……”时,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拿起脚边那本真正的密册,快速翻阅了几页,当看到那些涉及宫禁、朝臣名单以及“青鸾”的记载时,终于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冷酷与清明。
“拟旨。”皇帝声音低沉,却传遍整个大殿,“太后崔氏,德行有亏,勾结前朝余孽‘烛龙’,谋害亲王,意图祸乱朝纲,证据确凿,罪无可赦。即日起,褫夺太后封号,废为庶人,移居西内冷宫,非诏不得出!”
“清河崔氏,附逆作乱,罪同谋反。家主崔铭,处以极刑,抄没家产,夷三族!其余涉案人等,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一道道雷霆般的旨意发出,代表着曾经权倾朝野的太后一党,彻底倾覆。
有内侍上前,欲将已如行尸走肉般的废太后崔氏带下去。
“等等。”皇帝忽然开口。
他走到废太后面前,看着她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朕只问你一句,瑞王兄……他待你至孝,你为何要害他?”
废太后崔氏缓缓抬起头,看着皇帝,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诡异而凄凉的笑容,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为何?呵……因为他挡了我儿的路……也挡了崔家的路!先帝属意他……他若登基,哪有我母子立足之地?哪有崔家百年富贵?哈哈哈哈……”
她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扭曲的怨恨与不甘,被内侍强行拖了下去。那凄厉的笑声在殿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皇帝站在原地,身形晃了晃,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凉。兄弟阋墙,母子反目,这皇权之巅的冷酷,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绾默默垂首。她知道,皇帝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稳定。
“陛下,”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逆首虽已伏法,然‘烛龙’余孽尚未肃清,朝局动荡,北狄虎视,还需陛下振作,稳定人心。”
皇帝转过身,看着秦绾,目光深沉。是啊,太后虽倒,但留下的烂摊子还需要收拾。裴砚重伤不起,朝中需要新的支柱。
“秦绾,”皇帝看着她,语气郑重,“裴卿养伤期间,朝政诸事,由你暂代首辅之职,与内阁协同处理。一应军国要务,皆可便宜行事!”
暂代首辅之职!
这无异于将天底下最重的担子,压在了她的肩上。朝中那些老臣会服气吗?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会甘心吗?北狄的和亲之议尚未完全解决,如今内乱初平,百废待兴……
秦绾迎上皇帝的目光,没有退缩,没有推诿,只是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臣女,领旨谢恩!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承诺。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
皇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先去照看裴卿。朝堂之事,明日再议。”
秦绾再次行礼,退出了慈宁宫。
走出那压抑的宫殿,外面阳光刺目。她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权力更迭必然伴随的味道。
凤陨天倾,旧的秩序已然崩塌。
而她,秦绾,将以女子之身,暂代首辅,头戴这顶由荆棘与责任铸成的王冠,步入那更加波澜云诡的朝堂,去面对未知的风雨,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以及……那个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
她的脚步沉稳,走向养心殿偏殿的方向。
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三卷 权倾朝野,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