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裴府书房的灯却亮至天明。
秦绾伏案疾书,将一道道指令细化、分发。监视崔府、排查京城车马行人、深挖银楼线索……千头万绪,皆需她一一梳理决断。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眸光却亮得灼人,仿佛燃着一簇不灭的火焰。
天光微熹时,侯小乙带来了一个不算好,却至关重要的消息。
“小姐,墨羽那边……有结果了。”侯小乙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压抑的兴奋,“那探子受不住‘摄魂术’,吐露了接头地点,不在落霞山,而是在京西六十里外的黑风坳。每月逢五,会有人去那里收取消息,并下达新的指令。”
“黑风坳?”秦绾迅速在脑中检索这个地名,那是一片地势险峻、人烟罕至的荒芜之地,确实是秘密接头的绝佳场所。“下次接头是什么时候?”
“五日后,正是十五。”侯小乙道,“墨羽已派人秘密前往黑风坳布控,务求将接头人一举擒获!”
“好!”秦绾精神一振,这是连日来第一个明确的时间点和地点,“务必小心,对方极其狡猾,切勿打草惊蛇。”
“明白!”
侯小乙退下后,秦绾沉思片刻,又铺开一张京城详图。无字长命锁、黑风坳、陈嬷嬷、陈国公府……这些散落的点,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着。对方行事如此周密,绝不可能只依靠成王残党,必然还有一个隐藏更深、能量更大的核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皇城西北角——慈宁宫的方向。
太后的沉默,崔家的退让,真的只是暂避锋芒吗?还是……在酝酿着更致命的杀招?那个失踪的男婴,若真与崔家甚至太后有关,他们此刻会将他藏于何处?京城?京郊?还是早已远遁千里?
“小姐,”一名心腹侍女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孙院正说,裴大人醒了片刻,用了些清粥,又睡下了。脉象比昨日平稳些许。”
秦绾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知道了,让厨房随时备着参汤和易消化的膳食。”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晨曦渐渐染亮天际。裴砚的伤势在好转,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只要他还在,哪怕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于她而言,便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稍作梳洗,用了几块点心,秦绾再次投入繁杂的政务之中。批阅公文,接见属官,听取各方汇报,她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沉稳,将裴砚不在的空缺填补得滴水不漏。朝中原本一些等着看笑话,或意图趁机动些手脚的人,见她手段老练,处事公允,且圣眷正浓,也渐渐收敛了心思。
午后,关于京城车马行人排查的初步结果送了回来。近半年内,符合“携带年幼男童、从南边而来、行踪可疑”条件的记录有十余条,但经过初步核实,大多都已排除。唯有一条,引起了秦绾的注意。
记录显示,约两月前,有一对自称姐弟的男女,带着一个约莫一岁多、体弱多病的男婴从南门入京,投宿在南城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那男婴一直由女子抱着,以布巾遮面,很少露面。三人在客栈住了三日后便离开,去向不明。客栈掌柜回忆,那对男女举止不像寻常百姓,男子手掌有厚茧,似习武之人,女子虽衣着朴素,但言谈间颇有章法。
“体弱多病”、“举止不俗”、“习武之人”……这些特征,与他们对那个男婴及其保护者的推测高度吻合!
“查!”秦绾立刻下令,“重点追查这对‘姐弟’离开客栈后的去向!动用所有城南的暗桩,询问所有车马行、货栈、甚至是乞丐流民,看是否有人见过他们!”
命令刚传下去,另一条关于银楼无字长命锁的线索也有了新的突破。一家位置相对偏僻的银楼老工匠,在反复询问下,终于回忆起一个细节:约莫三个月前,来下单定制无字长命锁的,是一个声音有些尖细、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付的是足额现银,但拿货时却换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声音尖细、面白无须……这分明是内侍的特征!
秦绾拿着这份口供,指尖微微发凉。内侍!宫中的人!难道幕后黑手,真的就藏在宫墙之内?是慈宁宫,还是……其他她尚未注意到的地方?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根名为“宫廷”的细线隐隐串起。黑风坳的接头、疑似内侍的订购人、以及可能被带入京城藏匿的男婴……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网的中心,似乎直指那九重宫阙的最深处。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喧哗。
“何事喧哗?”秦绾蹙眉问道。
一名侍卫匆匆入内禀报:“郡主,宫中来人了,是高公公,带着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
又召她入宫?秦绾心中一凛。这次,是为了什么?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沉声道:“备车。”
无论前方是疾风骤雨,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只能向前。
在她踏出书房门前,目光掠过桌案上那合二为一的瑞王玉佩,以及旁边那枚小小的、无言的长命锁。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已然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