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最后一抹余晖，正拖着疲惫的尾巴，恋恋不舍地掠过图书馆的尖顶，给整座校园镀上了一层昏黄又带着几分萧瑟的滤镜。杜明背着半旧的双肩包，踩着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咯吱咯吱地走进男生宿舍楼。空气中弥漫着假期残留的慵懒，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像一颗孤独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单调的涟漪。
404寝室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不足两指宽的缝隙。杜明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有室友比他先到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却只看到满室的空寂。靠窗的三张床铺都保持着假期前的模样，李哲的书桌上还摊着一本没看完的推理小说，赵宇的篮球孤零零地躺在墙角，孙浩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随着从窗户钻进来的风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缺席。
杜明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他把背包扔到自己的床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寝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他走到窗边，想关上那扇漏风的窗户，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了门板。
一张泛黄的纸条，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贴在门的正中央，像是一张被遗忘的旧邮票。纸条的边缘有些卷曲，颜色也比普通的打印纸要深上几分，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陈旧感，仿佛不是这几天才贴上去的，而是在这扇门上已经待了很久很久。
杜明皱了皱眉，伸手把纸条揭了下来。纸条的纸质很粗糙，摸在手里有些硌人。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又像是写字的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写就，每个笔画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看得人心里发紧。
“返校夜须知1：晚10点后，无论听到谁敲门，先问‘是302的吗’，若回答‘是’，方可开门；若沉默或回答其他，绝不开门。”
杜明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除了这一行字，再没有其他内容。他心里犯嘀咕，这是什么？宿管阿姨的新规定？可平时宿管通知事情，要么是在宿舍群里发消息，要么是在楼下的公告栏贴通知，从没见过用这种方式，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想起放假前宿管阿姨在楼道里扯着嗓子喊，说国庆期间要进行电路检修，让大家离校前务必关好门窗，切断电源，当时也没提什么返校夜的规定啊。再说了，302寝室住的都是计算机系的学长，跟他们404素无往来，为什么敲门要问是不是302的？这规则听起来就透着一股荒诞劲儿。
杜明随手把纸条贴在了自己的桌角，那里原本就贴着几张课程表和社团活动的通知，多这么一张泛黄的纸条，倒也不显得特别突兀。他没把这当回事，只当是哪个无聊室友的恶作剧，或者是宿管一时兴起的临时通知，说不定过会儿就会在群里再正式说一遍。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下午五点半。信号格跳了跳，他点开微信，找到那个名为“404永不落”的寝室群。群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放假前孙浩发的，问大家假期都打算去哪儿浪。
杜明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发了条消息：“我到寝室了，你们仨呢？”
消息发出去，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半天没有回音。他又分别给李哲、赵宇、孙浩单独发了消息，内容差不多，都是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放下手机，杜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从背包里拿出换洗衣物，打算先去水房洗个澡。刚走到门口，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李哲回复了。
“在路上了，堵得要死，估计10点前能到。”后面还跟了个无奈的表情包。
杜明回复了个“收到”，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至少李哲快到了，等他来了，说不定能问问他知不知道那张纸条的事儿。
他拿着换洗衣物走出寝室，走廊里依旧空荡荡的。水房里也没人，只有水龙头滴着水，“滴答，滴答”，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杜明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地涌了出来，他伸手试了试水温，冻得一激灵。假期里没什么人，热水供应估计也停了，他只能将就着用冷水快速冲了个澡。
回到寝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照亮了小小的一方书桌，却驱不散寝室里那股莫名的冷清。他又看了看手机，赵宇和孙浩的消息还是没有回复。
“这俩家伙，不会是玩过头忘了时间吧？”杜明自言自语道。他点开赵宇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是昨天发的，是在老家的风景区拍的照片，配文是“最后一天，尽情嗨”。孙浩的朋友圈则停留在三天前，发了一张美食图，没说具体在哪儿。
杜明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外面不停地吹着口哨，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树枝摇晃撞击墙壁的声音。寝室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
他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门口，心里盼着赵宇和孙浩能快点出现。平时在寝室里，四个人吵吵闹闹，总觉得空间太小，可真当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又觉得这寝室空旷得有些吓人。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慢慢地向九点靠近。杜明把手机放下，起身去倒了杯水。路过桌角时，他又看了一眼那张泛黄的纸条。在台灯的光线下，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显得更加诡异，尤其是“绝不开门”那四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把纸戳破。
“真是奇怪的规定。”杜明摇了摇头，端着水杯回到座位上。他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再次拿起手机，又给赵宇和孙浩发了条消息，问他们到底到哪儿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消息发出去，依旧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越来越晚，走廊里还是没有任何脚步声。整个宿舍楼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404寝室还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像是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杜明开始有些担心了。李哲说10点前能到，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也没见他的人影。赵宇和孙浩更是连个消息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他们平时虽然偶尔会迟到，但绝不会像这样失联。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晕里，只有几片落叶在随风打着旋儿。马路上的车很少，偶尔有一辆驶过，灯光划破黑暗，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熟悉的声音。杜明放下窗帘，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抱臂，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耳朵也竖了起来，捕捉着走廊里可能出现的任何动静。
九点四十分，走廊里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慢慢地从远及近，像是有人在踮着脚走路。杜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脚步声在404寝室门口停了下来。
杜明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握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门板。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规则，晚10点后才需要遵守，现在还不到10点，应该没事吧？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问一句时，敲门声响起了。
“笃，笃，笃。”
三声轻叩，节奏均匀，不像是急促的催促，倒像是一种试探。
杜明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问“是谁”，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张纸条上的字。虽然还没到10点，但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让他鬼使神差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走到门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是302的吗？”
门外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杜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门外根本没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和寒意：“是，快开门，冻死了。”
是李哲的声音！
杜明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拧开门锁，把门拉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正是李哲、赵宇和孙浩。李哲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带着抱怨的神情，看到杜明，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慢才开门？外面风太大了。”
杜明侧身让他们进来，目光在赵宇和孙浩脸上扫过。两人的脸色都异常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嘴唇也有些发紫，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杜明。赵宇的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即使进了温暖的寝室，也不停地搓着胳膊，像是还在发抖。
“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杜明忍不住问道，“路上出什么事了？我给你们发消息也不回。”
李哲跺了跺脚上的灰尘，脱下外套扔到椅子上，随口说道：“还能怎么，堵车呗。堵在高速上一动不动，手机信号都没有，哪能看到你的消息。”
赵宇在一旁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堵车，堵得厉害。”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始终不敢和杜明对视。
孙浩则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杜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李哲说得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再多问。他指了指桌角的那张纸条，对三人说：“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门上贴了这么个东西，你们看看，是宿管弄的吗？”
李哲走过去，拿起纸条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什么玩意儿？我没看到啊。宿管也没在群里通知过这事儿，别是哪个捣蛋鬼搞的恶作剧吧。”
赵宇也凑过去看了看，跟着点头：“我也没看到，估计是恶作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孙浩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我好像看到了。”
杜明、李哲和赵宇都看向他。
孙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缓缓地说道：“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好像瞥到一眼，这纸条上不止一条，还有第二条——寝室内禁止长时间开灯，11点后必须关灯，且关灯后不准再说话。”
杜明愣住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刚才看的时候，纸条上只有第一条规则，怎么孙浩说还有第二条？他疑惑地拿起纸条，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只有一行字。
“没有啊，只有第一条啊。”杜明把纸条递到孙浩面前。
孙浩却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也可能是另一张纸条上的。”他说完，又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李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管它有几条，肯定是假的。别理它，我们聊点别的。”
杜明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孙浩说得那么肯定，不像是记错了的样子。可这纸条上明明只有一条规则，难道真的还有另一张纸条？他看向门口，门板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其他纸条的痕迹。
他想再问问孙浩，但李哲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起假期里的趣事，赵宇也连忙凑过去搭话，气氛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热闹。孙浩依旧沉默地坐在床边，像是一个局外人。
杜明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浮现，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了。他总觉得，这个返校夜，似乎不会那么平静地过去。
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指针一点点地向11点靠近。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是有无数只野兽在黑暗中咆哮。寝室里的灯光明明是暖黄色的，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杜明时不时地看向桌角的那张纸条，又看了看沉默的孙浩和强颜欢笑的李哲、赵宇，一种莫名的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悄地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