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预料。
但当这最坏的消息被证实，上杉义元的身形还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
上杉义元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原本睿智沉稳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深深的疲惫。
他望着跳动的灯火，声音沙哑地低语，像是在问暗卫，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质问那不懂事的弟弟。
“义弘啊义弘……我的好弟弟……为何……为何你就不明白哥哥的苦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以为哥哥是贪生怕死？是贪图雾隐许诺的荣华富贵？你错了……大错特错！”
他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手指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难道就看不穿那位雾隐永恩的野心吗？！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雾隐村！
终末之谷一战，三大忍村元气大伤，他兵不血刃便已威震忍界！
如今他将目光投向海域，其志在吞并四海，一统忍界格局已初现端倪！
在这等滔天大势面前，我碧波岛看似强盛，实则如同螳臂当车！”
他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
“我选择归附，不是懦弱，而是为了给上杉一族，给这碧波岛上上下下数万民众，寻求一条生路！
一条能在未来巨变中存活下去，甚至可能借此更进一步的生路！
主动投诚，尚可争取些许优待与自主。
若负隅顽抗，待雾隐大军压境，那便是岛毁人亡，血脉断绝的下场啊！
你为何……为何就看不明白？！”
暗卫首领依旧跪伏在地。
如同沉默的石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此刻的主上需要的并非回答，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上杉义元发泄般地低吼了一阵，胸中的郁结之气似乎稍缓。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脸上的痛苦之色慢慢被一种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他不能再犹豫了。
为了家族，为了岛屿，也为了……
或许还能保住弟弟的一条性命。
他猛地坐直身体，取过一张特制的信纸，提起笔，蘸饱了墨。
他的手腕稳定，落笔如飞，将碧波岛当前的危局、弟弟上杉义弘的兵变计划，以及自己依旧坚持归附的立场与恳求雾隐尽快介入的急迫，清晰地书写于纸上。
字迹力透纸背。
写罢，他仔细地将信用火漆封好，盖上自己的私人印鉴。
他将信递给依旧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语气恢复了属于岛主的冷静与威严，命令道。
“你亲自去，以最快速度，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雾隐村水影照美冥大人手中！
不得有误！”
“遵命！”
暗卫首领双手接过密信，贴身藏好，没有半分迟疑。
他对着上杉义元重重一叩首，身形随即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去，融入书房的阴影之中。
下一刻。
便已从窗口消失，彻底融入了碧波岛茫茫的、危机四伏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上杉义元一人。
“唉.....”
他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义弘啊，你太傻了.....”
.....
茫茫大海。
一片黑暗。
鬼牙群岛，主岛“獠牙屿”的深处。
一座依托天然洞穴改建而成的粗犷议事厅内。
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未干的血迹以及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鬼牙群岛的首领，黑锄雷牙，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座上。
他身形高大，肌肉虬结，裸露的胸膛和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一头乱发如同海草般披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那如同海上风暴般狂躁的神色。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几个同样煞气腾腾、形象各异的核心头目。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刀头舔血、在海上恶名昭着的人物。
“老大！”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缺了只耳朵的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带着愤恨与几分惊慌。
“‘血帆’那帮杂碎又放出话来了，下次潮汐之时，就要集结所有船队，踏平我们獠牙屿！
他们这次是铁了心要报仇，我们之前的几次冲突，杀了他们太多人。”
另一个干瘦如猴、眼神闪烁的谋士模样的人接口道。
“血帆联盟势大，船多炮利，正面硬碰，我们胜算不大！
而且，据说他们还请来了几个擅长水遁和爆破的流浪忍者，很是棘手。”
黑锄雷牙听着手下的汇报，粗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石座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戾和算计。
“哼，血帆……一群仗着人多势众的废物！”
他啐了一口，声音沙哑如同砂石摩擦。
“不过，眼下确实不宜跟他们死磕。”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而且，我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计划了！！”
“啊？是什么计划啊老大！！”
“快说给我们听听啊老大！！”
“对啊对啊，老大，你有什么计划了？”
几个手下七嘴八舌地问。
黑锄雷牙得意一笑，缓缓说。
“之前，我们不是说，要投靠雾隐吗？”
“呃，是的，不过，人家不是不答应吗？”
手下们很是疑惑地说。
“哎....他们现在答应了！！”
黑锄雷牙一挥手，咧嘴笑道。
“雾隐村已经放出话来了，说要收编我们这片海域！！
正好！我们可以假意向他们投降，加入他们！”
“啊？！！老大你来真的啊？”
此言一出，几个头目都愣了一下。
那个缺耳壮汉忍不住道。
“老大，我们真要给雾隐当狗？”
“放屁！”
黑锄雷牙低喝一声，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谁说真要给他们当狗？这不过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