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禵的鲜血染红了海心岛冰冷的白石,那根深紫色的主藤如同濒死的毒蛇,虽被月华阵卡住,尾端仍在疯狂扭动,试图挣脱。木黎受创的痛吼声在迷雾外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藤蔓大军的攻势失去了精准的指挥,变得混乱而狂躁,虽然数量依旧庞大,却给了守月一脉和凤栖梧喘息之机。
然而,这喘息之机是用允禵的重伤和苏晚晚神识的巨创换来的,代价惨重。
月无瑕的笛声不敢有丝毫停歇,月华光罩明灭不定,显然也到了极限。她看向盘坐于泉眼边、七窍都已渗出细微血丝的苏晚晚,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栖梧长老!”月无瑕以神识传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我等需全力维持大阵,已无暇他顾。苏姑娘正值关键,不容打扰。外围残余藤蔓与可能再次来袭的‘影刺’,烦请你带领还能战斗的族人,务必挡住!”
凤栖梧浑身浴血,多是藤蔓破碎后溅出的腥臭汁液,亦有他自己被荆棘划开的伤口。他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允禵,又看向身形微微摇晃、却依旧将神识死死钉在泉眼深处的苏晚晚,重重点头:“祭司放心,凤某在此,绝不容邪祟再近一步!”
他不再理会零星缠绕上岛的藤蔓,而是将灼热的目光投向浓雾之外,全身真元鼓荡,如同一尊守护神,矗立在月华阵的边缘。几名尚有余力的守月战士也默默站到他身后,结成一个小型战阵,严阵以待。
此刻,所有的压力,几乎都转移到了苏晚晚一人身上。
她的识海如同被飓风席卷过,一片狼藉。那道断裂锁链爆开的漆黑能量如同附骨之疽,与之前侵入的寒意交织,疯狂侵蚀着她的精神本源。识海中的金色光点与莲花清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光芒明显黯淡下去。
剧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的意志。
但她不能退!慕容芷临终托付时那释然又期盼的眼神,月无瑕和守月长老们勉力支撑的艰难,凤栖梧浑身浴血却寸步不让的背影,还有那泉眼深处灵枢核心传来的、微弱却充满渴望的求救意念……这一切,都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精神。
《灵龟守神术》被运转到极致,如同老龟负山,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玄鸟铁牌微微发烫,依旧在忠实地引导着丝丝缕缕温和的星辉注入她的识海与肉身,如同久旱逢甘霖,勉强维系着她不彻底倒下。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压榨下,自己的精神力仿佛被置于熔炉中锻造,虽然总量在锐减,但那核心的一点“神核”金光,反而在痛苦中变得更加凝练、纯粹!而肉身在星辉的持续冲刷与痛苦应激下的潜力激发中,也发生着细微而深刻的变化,经脉的韧性与宽度,似乎在向着某个临界点缓慢靠近。
“还不够……必须……更快!”
苏晚晚在心中嘶吼。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消磨入侵的恶意能量,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她主动将一部分较为温和的、被玄鸟铁牌过滤后的星辉,引导向那正在侵蚀她识海的漆黑能量!
这不是滋养,而是引爆!
她要借助灵枢本身的力量,来对抗这源自“蚀灵封印”的污秽!
“轰!”
星辉与漆黑能量在她识海的一角猛烈碰撞、湮灭!如同正负离子的对撞,爆发出强烈的精神风暴!苏晚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失去意识!
但与此同时,那一小片区域的漆黑能量,也被这狂暴的方式,硬生生抵消、净化掉了!
有效!但太凶险!如同在体内引爆炸弹,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苏晚晚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但她眼中却燃起了疯狂而炽烈的光芒!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分区域地,重复这个过程!引导星辉,定点清除识海内的入侵者!
这是一个无比精细且玩命的工作,需要她对神识有着入微级别的掌控,更需要莫大的勇气。每一次“引爆”,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边缘徘徊。
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灯枯油尽。但她识海内的漆黑能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外界的战斗声、藤蔓的嘶鸣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识海内这场无声却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当最后一丝入侵的漆黑能量被她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引爆、净化后,苏晚晚的识海虽然一片空虚,金光与莲花清辉都黯淡到了极点,但却重新恢复了纯净!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传来,尽管伴随着极度的虚弱。
也就在这一刻,因为不再需要分心对抗内部的侵蚀,她与泉眼深处灵枢核心的连接,变得更加清晰、顺畅!
她“看”到,那核心因为一道锁链的断裂,光芒恢复了不少,传递出的意念也强了一丝。而剩余的数道漆黑锁链,似乎因为失去了部分能量支援(木黎受伤),光芒也黯淡了些许。
机会!
苏晚晚凝聚起识海中最后残存的力量,混合着更加精纯的“莲印”净化之意,如同最后一支利箭,射向了另外两道较细锁链的连接处!
她没有选择强行冲击,而是将净化之力化作最细微的涓流,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去,从内部瓦解其结构!
这是她从慕容芷传承中学到的一种更高级的运用——润物细无声。
这一次,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狂暴的冲突。
那两道锁链只是在幽蓝的星辉中,轻微地颤抖了几下,然后,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寸寸断裂、消散!
又断两道!
星辉泉眼猛地一亮,涌出的幽蓝光芒变得更加磅礴、纯净!整个海心岛的震动明显减弱,泉眼的翻涌也平复了许多!
一股精纯而庞大的灵枢反馈之力,顺着苏晚晚的神识连接,汹涌地反哺而来!
这股力量是如此巨大,瞬间冲入她近乎干涸的识海与经脉!
“嗡!”
苏晚晚只觉得浑身剧震,识海中那点黯淡的金色光点如同被注入了无穷活力,猛然膨胀、亮起,变得更加凝实!她的精神力在瞬间恢复了大半,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还要精纯、强大!正式稳固在了 “出识”境中期!
而她的肉身,在这股精纯能量的冲刷下,之前被星辉淬炼的成果被彻底激发出来!经脉在咆哮中拓宽,气血如同长江大河般奔涌不息,骨骼发出细微的雷鸣之声!
“咔嚓!”
体内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壁垒被打破了!她的武力修为,水到渠成般,从“通脉”巅峰,一步踏入了 “凝真”初期!虽然只是初入此境,内力(真元)尚且微弱,但这是一个质的飞跃,意味着她真正踏入了武道修行的门槛,可以开始凝练属于自己的真气!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突破,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一种“虚不受补”的状态,庞大的能量在体内乱窜,一时难以完全掌控。
就在这时——
“噗嗤!”
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刀光,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凤栖梧的感知,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刺苏晚晚因为突破而气息外露、防御最为薄弱的背心!
是“青木王”麾下的“影刺”!他们竟然趁着苏晚晚突破、气息不稳,月华阵因灵枢平复而略有松懈的瞬间,发动了致命的偷袭!
这一刀,快、狠、准,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那些藤蔓,显然是一名“影刺”中的顶尖高手所为!目标明确,就是要打断这关键的进程,甚至一举格杀这把最重要的“钥匙”!
苏晚晚刚刚突破,感官尚未完全适应,体内能量紊乱,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
凤栖梧察觉到时,刀锋已几乎触及苏晚晚的衣衫!他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已是万万不及!
月无瑕的笛声陡然拔高,试图以音波阻滞,却也慢了一线!
眼看苏晚晚就要香消玉殒——
异变再起!
一道身影,比那刀光更快!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苏晚晚身后!
是月无瑕!
她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弃了维持月华阵的核心位置,以自身血肉之躯,挡在了苏晚晚与那淬毒匕首之间!
“锵!”
匕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月无瑕的胸口,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月华阵因核心主持者的突然撤离,光芒剧烈闪烁,瞬间变得稀薄!外围残余的藤蔓和另外几道潜伏的“影刺”刀光,趁机疯狂涌上!
“祭司!!!”
所有守月族人发出了悲愤欲绝的呼喊。
月无瑕口中溢出鲜血,染红了她月白色的祭司袍。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匕首,又看向因为她的阻挡而侥幸逃过一劫、愕然回头的苏晚晚,清冷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浅淡的微笑。
“慕容姐姐……我……来陪你了……玄鸟……不灭……”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身体缓缓软倒。周身那精纯的莲花清气,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消散。
“不——!”苏晚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刚刚突破的力量因极致的悲愤而失控般爆发出来,将那名偷袭的“影刺”震飞出去!
但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月无瑕倒下,看着月华阵濒临破碎,看着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来……
海心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星辉泉眼虽暂时平复,但守护它的核心,却已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