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苏晚晚臂上的伤口已用《石魄经》中记载的秘制药膏处理过,只余一道浅痕。她换上一品郡主的正式朝服,绯色蟒纹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威严,在容钦与张参将及一队精锐兵士的护卫下,仪仗鲜明地直奔永丰仓。
昨夜暗探虽险,却让她掌握了关键信息——军粮有问题,且问题很可能出在仓储或转运环节。今日,她要堂堂正正地走进去,看这龙潭虎穴,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永丰仓大使,一个姓钱的主事,早已得到通报,诚惶诚恐地带着一众仓吏在门口跪迎。
“下官永丰仓大使钱友德,叩见安和郡主!”
“钱大使请起。”苏晚晚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在场所有仓吏的脸,将他们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本官奉旨巡查西北,体察民情,防疫安民。永丰仓乃军国重地,关系前线将士安危,本官既到此地,自当亲往查看,以安圣心。”
钱大使脸上肥肉一颤,连忙赔笑:“郡主亲临,蓬荜生辉!只是……只是仓廒重地,尘灰颇多,恐污了郡主的衣裳,不如……”
“无妨。”苏晚晚打断他,径直向内走去,“为国操劳,何惧尘灰?带路吧,就从……甲字区开始。”
钱大使不敢再阻拦,只得在前引路,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甲字区仓廒高大坚固,守卫森严。苏晚晚看似随意地走着,掌心的“梅魄”却全力感应着。果然,越是靠近昨夜探查的甲三仓廒,那股阴寒死寂的异常能量感应就越发清晰。
她停在甲三仓廒门前,目光落在门口那四名神色略显紧张的守卫身上,又瞥了一眼气窗下方已被清扫过、却仍残留些许痕迹的地面。
“打开此仓。”苏晚晚命令道。
钱大使脸色微变,强笑道:“郡主,甲三仓存储的皆是上等军粮,封存严密,轻易开启恐有损粮质,不若……”
“哦?”苏晚晚挑眉,语气转冷,“钱大使是觉得,本官的查验,会损了军粮?还是说……此仓之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不能给本官看?”
她话语中的压力让钱大使腿肚子发软,连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这就开仓!这就开仓!”
沉重的仓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谷物和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晚晚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内部。麻袋堆积如山,表面看去并无异样。但她“梅魄”的感应却告诉她,这平静之下,隐藏着致命的危机。
她踱步走入,随手拍了拍几个麻袋,指尖传来的触感似乎也并无不妥。钱大使跟在她身后,神情稍缓。
然而,苏晚晚却在一个靠近内侧、底部角落的麻袋前停了下来。这个位置,正是她昨夜感知到异常能量最浓郁的区域之一。
“把这个麻袋打开。”她指着那个麻袋,语气不容置疑。
钱大使的脸色瞬间又白了:“郡主,这……这底层的粮食,怕是有些受潮,气味不佳,恐冲撞了郡主……”
“打开。”苏晚晚只有两个字,眼神冰冷。
钱大使无法,只得示意仓吏上前。麻袋被解开,一股远比刚才浓烈的、刺鼻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只见麻袋内的麦粒颜色深暗,夹杂着大量黑绿色的霉斑,甚至有些已经板结粘连在一起!
这哪里是上等军粮?这分明是早已霉烂变质的毒粮!
随行的张参将和兵士们见状,无不色变!
“钱友德!”苏晚晚厉声喝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上等军粮?!这就是供给前线将士的口粮?!你该当何罪!”
钱大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下官……下官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啊!入库之时,明明都是好好的……”
“好好的?”苏晚晚冷笑,弯腰从麻袋底部抓起一把霉变的麦粒,那刺鼻的气味让她眉头紧蹙,“这霉变程度,绝非一日之功!入库查验是如何通过的?平日巡查难道都是瞎子吗?!”
她目光扫过其他仓吏,众人皆低头不敢言语,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苏晚晚知道,钱友德很可能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小卒子。她强压下立刻将其拿下的冲动,决定顺藤摸瓜。
“此事关系重大,本官需彻查所有仓廒!”苏晚晚下令,“张参将,即刻派人封锁永丰仓,许进不许出!容统领,带人协助钱大使,将甲三仓所有麻袋逐一开封查验,登记造册!其他仓廒,抽样检查!”
“末将(卑职)遵命!”张、容二人领命,立刻行动。
整个永丰仓顿时忙碌起来,气氛紧张。苏晚晚则看似在监督,实则暗中运转“梅魄”,仔细感应着仓廒内外的能量流动。她注意到,在仓廒后方靠近围墙的地方,那股阴寒能量的指向性似乎更强。
她不动声色地踱步过去,那里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器械。目光扫过地面,她发现有几处车辙印痕似乎比别处更深、更杂乱,而且……隐隐指向围墙底部一个被杂草半遮掩的、看似废弃的排水洞口。
这个洞口,与她昨夜在外围发现的暗渠气息相连!
她心中一动,正欲仔细查看,身后却传来一阵喧哗。
“郡主!有发现!”容钦快步走来,脸色凝重,手中捧着几个从不同麻袋底层取出的样本,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霉变,且霉变形态与气味,与苏晚晚手中那把极为相似!
“不仅仅是甲三仓,”容钦低声道,“抽查的乙字区、丙字区部分仓廒,底层粮食也发现了类似问题,只是程度稍轻!”
问题竟是如此普遍!这绝不仅仅是保管不善!这是系统性的、蓄意的破坏!
苏晚晚心头发寒。“暗夜之眼”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他们是要彻底毁掉西北前线的根基!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匆匆来报:“郡主,按察使马文渊马大人到了仓外,说有要事求见。”
马文渊?他来得倒是快。
苏晚晚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钱友德,对容钦道:“看好他,还有所有仓吏,一个不许离开。本官去去就回。”
仓外,马文渊果然等候在那里,见到苏晚晚,立刻上前低声道:“郡主,下官刚得到密报,昨夜永丰仓遇袭后,城内几家与粮运有关的商号,今日一早都有异动,似乎在紧急转移物资或销毁账目!”
苏晚晚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军粮问题必然与这些商号有关!他们这是听到风声,想要毁灭证据!
“是哪几家商号?”
“主要是‘通远号’、‘隆昌行’和‘四海货栈’。”马文渊报出三个名字,“尤其是‘通远号’,背景复杂,与关外来往密切,下官怀疑他们与那……那组织脱不了干系!”
“通远号……”苏晚晚记下这个名字,立刻对张参将下令,“张将军,你亲自带兵,分头前往这三家商号,以涉嫌勾结逆党、破坏军粮为由,查封店铺,控制所有人员,查抄所有账册文书!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张参将杀气腾腾地领兵而去。
苏晚晚又看向马文渊:“马大人,你对肃州熟悉,可知这永丰仓的粮食,平日是如何轮换、查验的?又有哪些渠道可以接触到仓廒底层?”
马文渊沉吟道:“粮仓轮换、查验皆有定例,但若有人买通关键吏员,在入库查验时做手脚,或在日常巡查时遮掩,并非难事。至于接触底层……除非大规模出库,否则唯有通过……清理仓底泄水孔或通风孔时,才有可能。”
泄水孔!通风孔!苏晚晚立刻想到了那个废弃的排水洞口和昨夜黑衣人检查仓壁的动作!
“容统领!”她唤来容钦,“你带几个好手,立刻去查永丰仓所有对外连接的泄水孔、通风孔,尤其是靠近围墙、位置隐蔽的!看看是否有近期被使用或改造的痕迹!”
“是!”容钦领命,带人迅速行动。
安排完这一切,苏晚晚重新将目光投向仓内那片混乱和恐惧。军粮大案,已然浮出水面。但背后牵连之广,手段之隐秘,仍让她感到触目惊心。
“暗夜之眼”不仅用毒,更懂得利用人性的贪婪和制度的漏洞,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破坏。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制造混乱,恐怕所图更大!
她抬头望向肃州城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必须尽快斩断这只黑手,否则,西北危矣,国本动摇!
粮仓魅影,在阳光照耀下,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接下来的追查,将直接指向这阴谋的核心。苏晚晚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