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体内的毒素在苏晚晚不计成本的救治下,终于被暂时压制住。第三日清晨,他悠悠转醒,虽然极度虚弱,连抬手都费力,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睁开时,帝王的威仪与清醒的理智便瞬间回归。
苏晚晚跪在榻前,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包括端答应的“自尽”、香囊与药膏的关联、太医院吏目的落网,以及宫外对“救命药材”的异常打探,言简意赅地禀明,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雍正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凝聚的乌云。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对苏晚晚微微颔首,声音嘶哑低沉:“朕…知道了。你…辛苦了。”
随即,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眼中布满血丝的胤祥:“十三弟…”
“臣弟在。”胤祥立刻上前。
“传朕口谕,”雍正的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抱恙需静养,朝政暂由怡亲王、大学士张廷玉、蒋廷锡协同处理。一应奏折,皆由你三人先行披览,紧要者,再…再呈朕御览。非朕亲召,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道旨意,等于将朝政大权暂时托付给了以胤祥为核心的三人小组,尤其是明确了胤祥的主导地位。这是在明确告诉外界,皇帝虽然病重,但朝廷中枢依然稳定,并且彻底堵死了某些人想借探病之名接近皇帝、窥探虚实的路子。
“臣弟领旨!”胤祥郑重应下。
旨意传出,前朝后宫又是一阵暗流汹涌。睿亲王称病不朝的“病”似乎更重了,其府邸门前的车马却诡异地稀疏下来,仿佛在刻意避嫌。
苏晚晚依旧留在养心殿,日夜照料。雍正的身体状况极差,毒素伤及心脉根本,需要极长时间的调理。苏晚晚知道,这只是将一场急症转为了一场漫长的消耗战,而敌人,绝不会给他们安稳修养的时间。
果然,平静了不到五日,一场新的风波,借着后宫妇人之间最常见的由头,汹涌而来。
这日,齐妃来养心殿外请安,隔着帘子向苏晚晚询问皇帝病情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面带忧色地提起了一件事。
“苏院使,有件事,本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让你知道。”齐妃压低声音,“近来宫中有些不好的流言,是关于…关于你先前提及,要遴选宫女子学医之事的。”
苏晚晚心下一凛:“请娘娘明示。”
“有人说,你此举并非为了医术传承,而是借机在宫中安插耳目,窥探各宫隐私,甚至…甚至意图效仿当年武曌之事,牝鸡司晨!”齐妃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担忧,“还说…你以医术蛊惑圣心,如今皇上龙体违和,更是你一手造成,只为…只为揽权!”
恶毒!直接将她的医者之心扭曲成野心勃勃,甚至将雍正中毒之事也隐晦地扣在她头上!这已不仅仅是争风吃醋,而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苏晚晚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翻起巨浪。她知道,这流言的源头,绝非寻常妃嫔。
“多谢娘娘告知。”苏晚晚微微欠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一心只为皇上康健,为大清社稷,问心无愧。”
齐妃看着她平静的脸,叹了口气:“本宫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如今皇上病着,有些人,怕是按捺不住了。”
送走齐妃,苏晚晚立刻让灵枢去查流言的源头。线索零零碎碎,最终指向了几个平日与长春宫(端答应旧居)、以及与某些满洲勋贵家眷往来密切的低阶嫔妃和管事嬷嬷。
与此同时,前朝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几位御史联名上奏,虽未直接提及苏晚晚,却大谈“后宫干政之祸”、“医者惑主之弊”,引经据典,含沙射影,要求皇帝“亲贤臣,远小人”,肃清宫闱。
这一切,仿佛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从后宫到前朝,同步收紧。
夜色降临,养心殿内药香弥漫。雍正喝了药,精神稍好,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苏晚晚跪坐在榻边,为他行针疏通经络。
“外面的风雨…朕都知道了。”雍正忽然开口,眼睛并未睁开。
苏晚晚手下微顿,随即恢复平稳:“皇上圣明。”
“你怕吗?”雍正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臣怕。”苏晚晚老实回答,“臣怕的不是流言蜚语,而是怕皇上被奸佞蒙蔽,怕大清江山被宵小所误。”
雍正缓缓睁开眼,看着她:“你觉得…是谁?”
苏晚晚沉默片刻,道:“流言起于后宫,奏章发于前朝,看似各自为政,实则配合默契,直指臣一人。能有此能量,调动内外,且对臣恨之入骨,又有理由不愿看到皇上安心静养、王爷执掌大权的……臣不敢妄言,但其人,必然位高权重,且与……准噶尔或有牵连。”她最终还是点出了睿亲王和准噶尔的可能性,但说得极其含蓄。
雍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闭上,良久,才幽幽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朕还没死呢。”
这句话,带着帝王的森然杀意。
第二天,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旨意从养心殿发出:晋封齐妃为贵妃,协理六宫事宜;晋封谦嫔为妃。同时,以“年资已高,需颐养天年”为由,恩准了两位老牌满洲御史的致仕请求。
一石激起千层浪!
齐妃晋封贵妃,并赋予协理六宫之权,这无疑是皇帝对后宫流言最直接的回应和压制,明确表示了对苏晚晚的维护和对齐妃(及其所代表的部分势力)的拉拢。而谦嫔的晋封,更像是给被禁足后失势的端答应一系一个安抚,或者……一个重新站队的机会。
而那两位御史的致仕,更是敲山震虎,警告前朝那些跟风弹劾的人闭嘴。
雍正用他帝王的手段,在不动声色间,暂时稳定了局面,也将斗争的层面,牢牢控制在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
苏晚晚看着苏培盛宣读完旨意后,后宫诸人各异的神色,心中对这位帝王的敬畏更深了一层。他即使在病中,依然牢牢掌控着棋局,每一个落子,都蕴含着深意。
然而,她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对手的杀招被化解,绝不会甘心。他们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定会寻找新的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她想起陈实功笔记中那个被圈出的旧库房。或许,是时候去那里看一看了。那个被时空掩埋的秘密,或许能给她带来破局的关键。
她向雍正请示,以清查太医院历年旧物、寻找可能对龙体有益的偏方古法为由,请求查阅御药房旧库。雍正深深看了她一眼,准了。
当苏晚晚拿着皇帝手谕,踏入那扇尘封已久、散发着霉味和药渣混合气味的旧库房大门时,她知道,一场新的探索,或者说,一场与百年前那位“同道”的隔空对话,即将开始。而宫外,那张血色棋盘上的博弈,也远未到终局。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