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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度乱流的咆哮在耳边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与光线的死寂。

强行突围带来的剧烈消耗让林见清几乎虚脱,温暖光核如同燃尽的炭火,只剩下一点余温。二十三位织网者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他们环绕在她周围,如同护卫着风中之烛,共同维系着一个脆弱的联合规则场,在乱流中艰难地稳定着方向。

不知“漂流”了多久,前方的景象让所有存在的心神都为之一凝。

不再是变幻莫测的规则乱流,也不是格式塔那单调的黑白网格。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各种难以想象的宇宙残骸构成的广袤空域。

破碎的星云如同被撕碎的彩色画布,凝固在虚空中,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与光芒;行星的残片如同被巨力碾碎的沙堡,散落得到处都是,有些还保持着诡异的、违背物理规律的几何形状;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一些如同被啃噬过的、只剩下骨架的星系旋臂的庞大阴影,静静地悬浮在黑暗里。

这里没有能量流动,没有规则弦线的振动,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一切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或者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只剩下物质与规则冰冷、僵硬的“尸骸”。

这就是“宇宙之骸”?一个已经“死亡”的宇宙区域?

“检测到规则惰化现象……能量级数趋近于绝对零值……物理常数呈现局部崩塌特征……” 方舟的分析带着一种近乎冻结的迟缓。连意识链接在这里都变得滞涩起来。

“这里……是‘沉寂之章’波及过的区域吗?”林见清感到一股寒意,比面对格式塔时更加深沉。格式塔追求的是秩序,哪怕是冰冷的秩序,而这里,是彻底的“无”,是连秩序都失去意义的“终末”。

“不……” 山岳织网者的意念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沉寂之章’是终极的格式化,归于‘静默’,不会留下如此……惨烈的‘残骸’。此地……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掠夺’走了一切活性与可能性后,遗弃的‘废墟’。”

掠夺?林见清心中一动。格式塔吞噬同化,是为了建立秩序,似乎并非纯粹的掠夺。难道宇宙中还存在另一种未知的、以“掠夺”为本性的恐怖存在?

“根据坐标指引,‘音差遗民’可能就藏匿在这片废墟的某处。”林见清强打起精神,按照脑海中那张由多方线索拼凑出的星图残片,调整着联合规则场的航向,朝着废墟深处一个疑似有微弱规则反应的区域缓缓“滑行”而去。

在死寂的宇宙尸骸中穿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折磨。周围那些凝固的灾难景象,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远超想象的恐怖。几位较为年轻的(相对而言)织网者甚至传递来了轻微的意识波动,那是久违的、属于“恐惧”的情绪。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破碎冰晶行星构成的、如同巨大墓园般的区域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地点。

那是一个……嵌入在一颗死亡恒星核心内的、扭曲的时空泡。

恒星早已熄灭,只剩下漆黑、冰冷的星骸,但其核心处,却有一个不断微微蠕动、折射出不正常七彩光芒的时空泡,像是一颗生长在腐肉上的怪异菌类。时空泡内部,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风格与织网者迥异的建筑结构,它们同样毫无生机,仿佛也早已死去多时。

这就是“音差遗民”的藏身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联合规则场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他们即将接触那时空泡扭曲边界的瞬间——

“嗡!”

一股尖锐、不谐、仿佛无数种乐器同时走调并放大到极致的噪音冲击,毫无征兆地从时空泡内部爆发出来,狠狠撞在联合规则场上!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规则层面的秩序或混沌冲击,而是一种直接针对意识和谐的污染性干扰!

“呃!”林见清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变得混乱,脑海中的“序曲”旋律被打乱,温暖光核一阵明灭不定。就连那些古老的织网者们,其光焰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扭曲,显然对这种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的“噪音”极不适应!

“检测到高强度意识干扰……规则表征……无法解析……逻辑系统受到污染……” 方舟的警报声都带上了杂音。

这绝非友好的迎接!

“稳住!这是防御机制!”刀锋织网者厉声喝道,强行稳定自身波动,金色光辉如同出鞘利刃,试图斩断那无形的噪音冲击。

其他织网者也各展所能,或构筑意识屏障,或发出自身的和谐波动进行对抗。

林见清强忍着意识被撕裂搅浑的痛苦,努力集中精神。她发现,这“噪音”虽然混乱刺耳,但其内部似乎……也并非完全无序?它是由无数种近乎和谐、却又微妙地偏离了正确频率的规则波动强行杂糅在一起形成的!

“音差”……原来指的是这个?并非完全的不谐之音,而是与“正确”只有细微偏差,但无数细微偏差叠加,便形成了毁灭性的噪音!

她尝试着,不再去对抗整个噪音场,而是将感知细化,如同在喧嚣的菜市场中尝试听清某一个特定的声音。她寻找着这噪音中那些“近乎和谐”的基频,然后,以自身“调律师”的权能,尝试去……微调它们!

她将一缕极其细微的、蕴含着“序曲”精义的规则波动,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一道偏离了正确频率仅百分之零点零几的基频之中,轻轻将其“扳回”正轨!

奇迹发生了。

那道被修正的基频,其所在的局部噪音强度,瞬间减弱了肉眼可见的一丝!虽然相对于整体的噪音狂潮而言微不足道,但确确实实产生了效果!

“有效!”林见清精神一振,“帮我!找出所有可修正的基频偏差!”

织网者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他们分散开感知,凭借其古老的经验和对规则的深刻理解,快速识别出噪音场中那些可以被修正的“近似和谐”点,并将坐标传递给林见清。

林见清则化身最高效的“调音师”,凝聚心神,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精准地修正着一个又一个微小的频率偏差!

“这里!偏移度0.03%!”

“修正!”

“左翼第三扇区,偏移度0.11%!”

“修正!”

“核心区域检测到多重复合偏差,需同步调整!”

“同步修正!”

在她的努力下,那令人发狂的噪音狂潮,如同被抽走了砖石的危墙,开始出现局部的、小范围的崩塌和减弱!刺耳的杂音中,开始偶尔夹杂进一两声短暂而清晰的、属于某种古老乐器的纯净音符!

终于,当林见清修正了第两百七十三个关键基频偏差后——

“啵!”

仿佛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破裂,那笼罩在时空泡外的、扭曲而尖锐的噪音场,骤然消散了!

死寂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令人窒息。

残破的时空泡内部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片风格奇异的城市废墟,建筑多为流线型,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但其结构多处断裂、崩塌,毫无生命迹象。

而在城市中央广场上,唯一一个相对完好的、如同巨大耳机般的环形建筑顶端,站立着三个身影。

他们并非由光构成,而是拥有着半透明的、仿佛由凝固的声波构成的躯体,形态在不断微微波动,散发着与织网者截然不同的规则气息。他们的“眼睛”位置,是两团不断变化色彩的复杂光谱。

为首的那个“音差遗民”抬起一只由声波构成的手臂,指向林见清他们,一段带着奇特回响、但已不再充满敌意的意念传递过来:

“外来者……汝等竟能‘校准’守护之噪……而非强行摧毁……”

“吾等乃‘音差遗民’,‘万音之源’的守墓人……亦是,‘掠夺之影’的……幸存者。”

“汝等追寻的答案,关乎‘源初’,亦关乎……那游荡于骸骨之间的,‘吞噬旋律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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