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请战,如同在压抑的紫宸殿内投下了一块巨石。
亲赴北境!这意味着京城,这刚刚经历血腥清洗、尚未完全平静的权力中枢,将失去最强大的武力震慑,完全交由女帝萧薇一人支撑。
殿内侍立的几位心腹重臣,呼吸都不由得一窒。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御座之上那道玄色的身影。
萧薇端坐不动,冕旒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她看着丹陛下那个目光坚定、一身戎马杀伐之气的男人,心中万千思绪翻滚。
北境危局,非他不能解。狄戎单于冒顿来势汹汹,又有神秘“高人”相助,赵昂虽勇,但终究欠缺与这等枭雄正面抗衡的经验与威望。唯有萧玦,这位曾让狄戎闻风丧胆的战神亲临,方能稳定军心,扭转战局。
可京城呢?那些刚刚被压下去的暗流,那些隐藏在角落、因清洗而噤若寒蝉却未必心服的旧势力,还有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可能继承了刘明部分遗产的“高人”……他一旦离开,所有的压力,都将由她一肩承担。
她能撑住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坚定的意志取代。她是凤临帝,是手持正统玉玺、得太上皇(指真龙)认可的天子!她岂能畏惧挑战?
“准。”一个字,从她唇间吐出,清晰而有力。
她站起身,走下丹陛,来到萧玦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她亲手扶起单膝跪地的他,目光相对,无需多言,信任与托付已在眼神交汇中传递。
“王兄此去,关系国本,万望珍重。”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郑重,“北境军政,皆由王兄节制,朕赐你王命旗牌,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这是莫大的信任与权柄!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不破狄戎,誓不还朝!”萧玦抱拳,声音斩钉截铁。
“京城之事,朕自有分寸。”萧薇微微颔首,语气转冷,“王兄放心,有朕在一日,这京城,就乱不了!”
萧玦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挺拔。军情如火,容不得片刻耽搁。
萧薇看着他消失在殿外的身影,缓缓吸了一口气,转身重新走上丹陛,坐回那冰冷的龙椅。那一刻,她周身的气息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少了一丝方才面对萧玦时的温度,多了一种孤绝的、不容侵犯的威严。
“传旨,”她开口,声音回荡在空旷了许多的大殿内,“即日起,朕将移居垂拱殿处理政务。非召,任何人不得打扰。”
垂拱殿,位置更靠内廷,守卫更为森严。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在摄政王离京期间,女帝将采取更为谨慎和防御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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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谲云诡。
萧玦率领精锐离京的消息根本无法隐瞒,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石子。某些原本被雷霆手段震慑住的势力,开始悄然活动起来。
垂拱殿内,烛火常常亮至深夜。
萧薇面前堆满了来自北境的军报、京畿的政务奏章,以及暗卫送来的、关于朝臣动向的密报。她事必躬亲,批阅奏章,调拨粮草,安抚人心,同时不动声色地通过青黛和重新整编的禁军,牢牢掌控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她展现出了一种惊人的精力和政治手腕。既不过度刺激那些潜在的反对者,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苗头。恩威并施,拉拢一批,震慑一批,将朝局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上。
然而,她最大的底气,除了自身的能力和萧玦留下的忠心部属,便是御案上那方始终散发着柔和光芒的传国玉玺。
这玉玺仿佛真有灵性。在她批阅奏章、心神耗费巨大时,靠近它便能感到一丝清灵之气,驱散疲惫。在她面对某些老臣看似恭谨、实则绵里藏针的试探时,玉玺会隐隐传来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力量,让她的言辞更具威势,目光更加锐利,轻易便能看穿对方心底的盘算。
这玉玺,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似乎成了她修行和治国的一种辅助神器。
但就在萧玦离京的第七日夜里,异变再次发生。
萧薇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漕运新政推行受阻的奏章,忽然感到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属于她母亲瑞贤长公主的旧玉佩,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同时,御案上的传国玉玺,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原本柔和的光芒陡然变得明亮,甚至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龙吟般的嗡鸣!
萧薇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几乎同时,垂拱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青黛压低的、带着惊疑的禀报声:
“陛下!宫外……宫外有异动!”
“说!”萧薇稳住心神,将发热的玉佩握紧,目光锐利地看向殿门。
“负责监视原太后、皇后冷宫的暗卫发现……冷宫方向,今夜有不明身份的影卫频繁出入!而且……据我们安插在承恩公府旧邸附近的人回报,半个时辰前,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然驶入,车上下来的人,身形……很像早已被宣告‘病故’的前国丈,承恩公!”
承恩公?!他不是应该已经在之前的清洗中被处决了吗?!怎么会……
萧薇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刘明的余孽!果然还有漏网之鱼!而且是一条隐藏得极深、甚至可能用了李代桃僵之计瞒天过海的大鱼!
他们选择在萧玦离京、自己刚刚稳定朝局的这个微妙时机行动,是想做什么?劫持冷宫中的太后、皇后作为人质?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她低头,看着手中依旧在发烫的玉佩,和御案上嗡鸣不止的玉玺。
母亲留下的玉佩,真正的传国玉玺……它们的同时异动,绝非巧合!是在警示她?还是预示着……与当年母亲之死、与刘明背后的“玄鸟”之谜,有着更深关联的人或事,即将浮出水面?
内忧,并未随着清洗而结束,反而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危险的方式,露出了獠牙!
萧薇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她看着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宫宇轮廓,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想趁虚而入?
那就来吧。
她倒要看看,是这些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道高一尺,还是她这个手持正统、得太上皇认可的风临帝魔高一丈!
“青黛。”
“奴婢在!”
“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执行。皇宫戒严,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暗卫全部出动,给朕盯死冷宫和承恩公旧邸!同时……”萧薇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去请太上皇(指已禅位的小皇帝)移驾垂拱殿偏殿。对外宣称,太上皇忧心国事,欲与朕一同祈福,暂住内廷。”
将小皇帝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既是保护,也是杜绝有人利用他做文章的可能!
“是!”青黛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萧薇独自站在窗前,夜风吹动她的袍袖。她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夜色中悄然收紧。
而执网之人,或许就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轻轻摩挲着怀中温热的玉佩,感受着御案上玉玺传来的、与她血脉相连的磅礴力量。
“母亲……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女儿,再次斩断这纠缠不休的孽缘吧。”
她低声自语,随即挺直了脊梁,如同寒梅傲雪。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