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婉秋,这大清早的就去倒痰盂啊?听说你们家陈锋要买‘河滨花园’那老贵的房子啦?”隔壁快嘴的王婶儿提着炉子出来生火,斜睨着刚走出院门的林婉秋,声音拔得老高,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还听说……陈锋要把那金贵房子,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儿?啧啧,真的假的呀?他这心也太大了吧!”那语气里,七分打探,三分等着看笑话的酸意。
林婉秋端着搪瓷痰盂的手紧了紧,脸上有些发热,心里那点因为“特别文件”而引起的不安又被勾了起来。她垂下眼,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想多谈,快步走向巷子尽头的公共厕所。
她人还没回来,关于“陈锋怕老婆怕到把几万块的房子白送给林婉秋”的闲话,就像这清晨的煤烟一样,在这片破旧的平房区弥漫开来。男人们觉得陈锋丢了爷们儿的脸,女人们则一半羡慕一半嫉妒地议论着林婉秋到底给陈锋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风言风语,自然也刮进了刚子和大刘的耳朵里。他俩现在是厂里的骨干,但一有空还是会跑来陈锋这边转转。这天下午,两人在车间里碰头,蹲在机器旁抽烟。
大刘憋不住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刚子,压低粗嗓门:“刚子,你听说了没?锋哥买那‘河滨花园’的房子,要只写嫂子的名儿!好几万呢!这……这要是以后……”他后面的话没敢说,但意思很明显。
刚子闷头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瞪了大刘一眼:“你瞎琢磨啥呢!锋哥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锋哥能耐!”大刘挠挠头,“可这……这也太……我是怕锋哥一片好心,万一以后……唉,这社会,人心隔肚皮啊!”他是一片赤诚,真心替陈锋着想,觉得这事儿风险太大。
刚子其实心里也犯过嘀咕,但他对陈锋的崇拜压过了一切。他把烟头狠狠摁灭在地上:“少他妈废话!锋哥对咱怎么样?没有锋哥,你我现在还在街面上瞎混,能吃上这碗踏实饭?能让人看得起?锋哥的决定,咱就一个字,服!走,去找锋哥,正好汇报下生产进度。”
两人来到陈锋家那间兼做办公室的屋子,发现张平也在,正和陈锋说着招聘技术员的事。陈锋一看他俩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笑了笑,主动开口:“怎么,也听说房子只写婉秋名字的事了?”
刚子立马挺直腰板:“锋哥,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外面那些人说得难听!”
大刘也赶紧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气不过!”
陈锋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位最早跟着自己打拼的兄弟,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刚子,大刘,张平。你们跟着我,从摆地摊卖辣条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厂子,出口创汇,最清楚我们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三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段起早贪黑、被人看不起却充满干劲的岁月,是他们最宝贵的记忆。
“没有婉秋,”陈锋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在我最不是个东西、天天混账的时候,她没有丢下朵朵一走了之;在我决定重新做人、身无分文开始折腾的时候,她虽然怕,虽然怀疑,但还是默默守着这个家,帮我带着孩子,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欠她的,不是一套房子能还得清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外面的人说什么,我陈锋不在乎。但你们是我兄弟,我得让你们明白。我的,就是婉秋的。没有她林婉秋,就没有我陈锋的今天,更不可能有咱们婉锋食品的今天!把房子写在她名下,不是她要求,是我陈锋心甘情愿!这是我给她的保障,也是我给自己立的规矩——这个家,永远有她一半,谁也动摇不了!”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林婉秋端着几杯刚沏好的茶站在门口,显然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她眼圈泛红,嘴唇微微颤抖,看着陈锋,万千情绪堵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原以为会听到兄弟们的劝阻,甚至可能引发争执,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丈夫如此掷地有声、毫无保留的维护与告白。
陈锋的话,像一阵狂风,瞬间吹散了刚子和大刘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只剩下满腔的敬佩和折服。
刚子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脸都红了:“锋哥!是条汉子!嫂子跟了你,值!以后谁他妈再敢在背后嚼舌根,我刚子第一个不答应!”他转向林婉秋,发自内心地喊道:“嫂子!你值得!这房子就该写你的名!”
大刘也憨厚地用力点头,朝着林婉秋方向说道:“嫂子,是我们想岔了!你别往心里去!锋哥做得对!”
连一向沉稳的张平,也推了推眼镜,由衷地说:“陈总重情重义,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林厂长为这个家,为我们厂付出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一声声真诚的“嫂子”,一句句肯定的“值得”,像暖流一样涌入林婉秋的心田。她端着茶水走进来,手还有些微颤,将杯子一一放在他们面前,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谢谢……谢谢兄弟们……有你们这句话,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但那是幸福和释然的泪水。
陈锋起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对兄弟们说:“行了,这事翻篇了。以后,咱们家,咱们厂,只会越来越好!”
一场潜在的内部分歧和外界流言带来的风波,被陈锋用强大的个人威望和真挚的情感告白彻底化解。它不仅没有动摇团队,反而让核心凝聚力更强,也让林婉秋的地位得到了公开的、毫无争议的巩固。
然而,就在这气氛融洽,众人准备开始商讨正事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负责前台接待的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陈总,林厂长,外面……外面来了两位银行的同志,说是工商信贷部的,姓赵的行长派来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立刻跟您和陈总当面核实一下,是关于……关于那笔购房款赠与公证的一些……一些‘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林婉秋刚刚落回实处的心,猛地又被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陈锋的胳膊。陈锋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赵行长派来的人?公证还能有什么“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