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爬到一半，静明和尚忽然开口：“停，到这里就可以了。”
“为什么？”我不解。
静明从岩壁上抠下一块小石子，轻轻抛了下去。
我们静静等待石子落地的声音。
这座地下古城规模宏大，仅是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就与我记忆中的黄鹤楼一般高耸。
向下爬了一段距离后，我看到了四周巍峨的城墙，完全仿照地上都城的规制建造，甚至还能看见城外的护城河。
以我们现在的高度，石子坠落将近一分钟才传来回响。
但落地的声音出乎意料。
怎么听起来像是砸在了铁板上？
我低头望去，在石子触地的一刹那，脚下的世界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火光在我们每个人的瞳孔中跳动，脚下是真正的烈焰地狱。
静明和尚投下的石子触发了古城机关，烈火绵延数十里，宛如无间炼狱。
“到这里就够了。”静明和尚重复道，“再往下就是阿鼻地狱。”
我心有余悸：“你怎么知道下面的情况？”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靠这个。前代公输家主亲笔所着的《伽陵开物》，曾经是九大世家内部广为流传的典籍。”
我们齐刷刷看向赵峰。
赵峰面露窘迫：“看我做什么？我只对活生生的姑娘感兴趣，他都说是以前流行了，我还年轻着呢。”
“呸。”我们异口同声。
“既然不能下去，我们该怎么进入不死城？”
“简单，爬进去。”
“爬？从哪里爬？”
静明和尚说：“既然这里是前代香火司设下的迷局，就必定留有破局之法。只是不愿动脑之人，唯有死路一条。这里虽称不死城，终究不过是蚕丛的陵寝。讲究风水，这门学问你们比我精通。风水风水，自然离不开水。你们看那条护城河，便是我们的入口。”
我们望向远处，护城河距此十余里，下方烈焰熊熊，要过去谈何容易？
“跟我来。”静明和尚带着我们沿山壁横向移动，在岩壁上发现一个狭窄洞口，“这是个盗洞。”
“废话，这还用你说？”大刚白了他一眼。
我问道：“难道是留绳子那些人挖的？”
静明和尚点头：“听说是一群野人所为，不得不佩服他们，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竟能想出这种办法进入古城。”
所谓野人，指的是没有组织的盗墓者。玄门是个势力庞大的组织，世上稍有门道的盗墓者都会在玄门登记，没有挂名的就被称为野人。
这个洞极其狭窄，几乎无法活动。我钻进去后，只能缓慢向前蠕动。洞内阴暗潮湿，由于盗洞很长，空气也不流通。
我迟疑片刻，还是钻了进去。
洞内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只得咬紧牙关向前爬，身后传来大壮的抱怨：“这洞也太窄了吧，他们当初怎么不挖宽一点？”
“这山石太松，挖宽了容易塌。”我向他解释。
这盗洞明显是用铲子一下一下掘出来的，不像用炸药炸得那么宽敞，为了省事，宽度只够一人勉强通过。
而且土质松软，撑不起太宽的洞。一旦挖得太大，山体不稳，盗洞塌陷，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知爬了多久，洞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再待下去恐怕会窒息。
我们不敢停，拼命往前挪。好几次，大壮和小辉的腰被窄处的石头卡住，
只能靠前面的人拉住脚，一拖一拽，才勉强脱身。
终于，在筋疲力尽之际，我们爬到了盗洞尽头。
迎面扑来一阵阴凉湿润的气息，
是护城河的源头！
我松了口气，爬出洞口，蹲在水边洗了把脸。
其他人见眼前豁然开朗，也都放松下来。
这时，明远和尚冷冷开口：“我要是你们，现在可高兴不起来。
护城河源头是进不死城唯一的路，我们能想到，设局的人会想不到？”
他一句话点醒了我，我立刻放下手里的水，掏出手电照向水下——
死寂的水里，似乎游着许多形状古怪的“鱼”。
它们看似在动，但水是静止的，它们也是静止的。
动的，仿佛是我们自己。
我转头看向明远，这时小辉突然惊叫：“骷、骷髅！”
他指着水面，脸色惨白。我再次细看那些“鱼”，竟全是无皮无肉的鱼骨！
“这是……？”
明远念了声佛号，走上前，从腕上摘下一颗佛珠，朝水面掷去。
原以为会打几个水漂，谁知佛珠刚触水面，就像被什么吸住一般，直直沉了下去，再无踪影。
“弱水三千，轻羽不浮。这水古怪，再轻的东西也会沉。”
“那我们怎么过去？”
“把河填了。”
“哈？你当自己是精卫啊？古有精卫填海，今有和尚填河？”大壮嚷起来。
“莫急。这水不深，但会蚀人骨肉。只要垫些东西，就能安然渡水。”说着，明远不知从哪取出一叠厚厚的布。
我一眼认出，那是西域进贡的丝绸！
“你从哪拿的？”
“寺里收的。当年外邦进贡，天子赏赐给玄奘法师不少，全被他转赠寺院，其中就有这批丝绸。我们可以用它铺一条路。”
明远的方法是：一人带着布先蹚水到对岸，然后两岸的人各执一端，将布展开铺在水面上，这样就不会沉下去，也不会被水腐蚀。
但问题是：水既然能蚀骨，那蹚水过去的人，双腿还能保住吗？
“没事，这事有个最合适的人选。”了却和尚将视线转向我。
王胖子顿时急了：“你胡说什么！你自己怎么不过去？凭什么要让陆远去！”
“他身上带着延维蛊。”
“那东西能随便用吗？”
了却和尚耸耸肩：“那贫僧也无能为力。”
气氛顿时凝固了。
虽然延维蛊能够再生肢体，但暂且不论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延维蛊与梅姨身体相连这件事，光是双腿被腐蚀时产生的剧痛，就是我和梅姨难以承受的。
这简直就像是在硫酸里洗脚，在热油中沐浴。
如果只需要我一个人承受，我或许不会犹豫。
可现在还要连累梅姨，这就不是我能独自决定的了。
我借了刘飒的手机联系梅姨，虽然难以开口，但还是不得不向她说明情况。
电话那头，梅姨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知道这件事很为难，既怕她拒绝，又怕她答应。
过了许久，电话里传来梅姨轻柔的笑声：“没关系，你去吧。”
“可是……”
“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我就当是再体验一次分娩的痛了！”
梅姨的话像一根针，深深刺进我心里。
让我倍感心疼。
了却和尚此时推了我一把：“阿弥陀佛，施主请去吧，小僧自有办法。”
如今我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好硬着头皮涉水过河。
我卷起裤腿，刚踏入水中，就感到双腿传来刺痛和强烈的灼烧感，仿佛双腿的皮肤在入水的瞬间就被烫掉了。
低头看去，淡蓝色的水面上泛起了血红。
那是钻心的疼痛。
但越是疼痛，我越不能停下。
不顾双腿剥皮蚀骨的撕裂之痛，我艰难地向前挪动。
以前看电视剧时，总不理解为什么受伤的人会显得那么虚弱，直到亲身经历才明白，那根本不是忍一忍就能挺过去的事。
疼痛和失血正以秒速剥夺我的意识。
每向前一步，都像是经历一次生死轮回。我几乎抓不住手中的布匹。
终于，我走到了河水的一半。
这时，我感到有人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提了起来。回头一看，是了却和尚站在漂浮于水面的布匹上，腰间系着绳子，另一头由王胖子他们三人奋力拉着。
“阿弥陀佛，施主辛苦了。剩下的一半，小僧助你一程。”说着，他全身的肌肉如充气般暴涨。
他把我举起来，像投掷标枪一样将我扔了出去。
我原以为自己会像那颗佛珠一样，飞不了多远就坠落。
没想到这次我竟然摆脱了弱水的吸力，直接被抛到了对岸。
了却一个后空翻回到了对岸。
我坐在地上，强忍疼痛，等待双腿的皮肉再生。
不久，死皮脱落，新生的肌肉长了出来。
接下来，我们按照原计划，沿着两岸在弱水上铺成一条布匹通道。
奇怪的是，别的东西都会沉入水底，唯独这布匹能浮在水面上。
幸好布匹足够长，我们一边走一边铺，勉强渡过了弱水。
终于来到了不死城的城门前。
近距离观察，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座神迹的不可思议。
一扇巨大的青铜门矗立在我们面前，高不见顶。
光是门上的门钉，就比一个人的脑袋还要大上几圈。
虽然渡过了护城河，但如何打开城门成了新的难题。
大壮一甩胳膊：“那还不简单，我带了**，直接炸开就完事儿了。”
“别乱来。”我瞪了他一眼。
明远和尚摇头：“这城墙可是用蜀山灵玉砌的，别说炸不开，搞不好墙没事，咱们先被震飞。”
“那你说咋办？”
明远和尚微微一笑：“让里面的人开门啊。”
第90章 不死之城
“啊？”
明远和尚示意我们退后，捂住耳朵：“退远点，捂好耳朵。”
我明白，他这是要使出看家本领——狮吼功了。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雷贯耳：“开门！我们特来向蚕丛王献宝！”
一片寂静。
“行不行啊和尚？”大壮忍不住讥讽。
明远和尚再次开口，吐出三个字：“延维蛊。”
话音刚落，脚下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紧接着，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我们原以为会看到纵目人前来开门，可门开后，门口空无一人。
“见鬼了？没人啊？”大壮四处张望。
明远和尚只是笑笑：“难道还指望有人列队欢迎不成？”
我们一边走一边观察。
这里说是古城，却不像欧丝国那样有整齐的房屋街道，四周空荡荡的，只有脚下是石砖路，其余地方全是平整的土路，仿佛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说是古墓，这里既无墓室，也无陪葬坑，连一件像样的陪葬品都看不到。
唯一显眼的，是远处隐约可见殿顶的正殿。
我不禁疑惑：比我们早进来的那批盗墓贼去哪儿了？
也许他们根本没渡过弱水，早已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