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空空的两手,蓝徽觉得惊讶:“嗯?什么都不买啊?”
他日常看见许多姑娘媳妇子逛大集,那叫一个疯狂采购,银子哗哗流水似的往外花。这李泽玉,只买了两包小零食?
——其中一包,还是请客。
蓝大人有那么一丝丝愧疚了。
李泽玉摇头:“不买。家里什么都不缺。”
蓝徽愈发觉得有意思:“哈!你一个小姑娘,买起东西来跟个老头儿似的。”
李泽玉也不生气,慢吞吞道:“是呀是呀。我的灵魂可老了。”
蓝徽不觉大笑。
他长得好,笑起来也没觉得五官变形,反倒是一派光风霁月,宛然一个阳光男模。李泽玉看着看着,不争气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蓝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啊。”
蓝徽一怔,平平淡淡一句话就跟猫在心底下挠似的,痒丝丝的。
哎呀不行。
好危险!
他故意吊下了脸来,很严肃的说:“李泽玉,你要想清楚了,这是不是该对本官说的话?”
李泽玉歪着脑袋,没有半点在怕的:“可我在说实话啊。说实话也不行,难道蓝大人喜欢听人撒谎?大人,泽玉没有当过官,不知道官场风气。不过三岁小孩都知道要爱诚实呢。”
蓝徽:“……”
哑口无言。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我送你回家。”
仍旧是从后门回去,负责望风的木莲快疯了。看到蓝徽亲自送李泽玉回来,木莲连同来接应的赵嬷嬷,一块儿f疯了俩。
李泽玉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在外头碰见了。蓝大人看在和父亲同朝为官份上,自告奋勇送她回家,云云。
赵嬷嬷等人也没有多想,掐着中秋家宴的时辰,赶紧给李泽玉换上了喜庆衣裳,梳妆打扮,把她送到家宴的地方去。
李泽玉看到伺候的丫鬟婆子悉数换上了簇新的细棉布衣裳,头上也有了金银的闪光,再不济的也用线穿了时鲜鲜花充当耳珰,收拾得精精神神利利索索的,心里就生了欢喜。粉刷一新的芙蓉厅金漆牌匾下,陈设了新的灰鼠皮子坐垫,乌木家私也全都翻新了,新填补好的螺钿闪闪发光,低调奢华。
李诚正在跟李谦、李泽凯显摆新得的两条竖屏:“你们看看,那西子湖边有天竺飞来一座奇峰。这就神奇了,更奇的是,又有一名高僧名惠理者,千里迢迢自天竺而来,寻到那奇峰,就地面壁结庐。那日面壁大成,给坐禅之处命名‘射旭岩’,笑而着文,而后坐化。这两条条屏就是以书画记之。”
看着李谦一脸不耐烦地嗯嗯啊啊的,李泽玉不禁好笑,走上前去,“父亲,叔叔。”
李谦就跟得了救星似的,快步上前:“玉儿来了。来来,你快来欣赏下你父亲刚得的两条宝贝条屏,是由飞来峰上的得道高僧手书的,清净有骨气。我可是有事要先走开了。”
李泽玉:“……”
嗯哼?认真的吗?
李诚朝她招手:“玉儿啊,来来,快看,那西子湖边有天竺飞来一座奇峰,神奇得很……”
李泽玉:“啊对对对。父亲。祖母和母亲呢?听说今天请了人来跳最时新的胡旋舞,可好看了。是不是真的啊?”
李诚不屑一顾:“胡旋舞哪儿有我们的书家字画好看。你可千万不能被那西域来的奇技淫巧移了性情,那就坏了。你姐姐呢,我是不担心的,现在就是担心你了。知道不啦?”
一顿叨叨,李泽玉耳朵险些长出茧子来,只好依礼唯唯诺诺罢了。
幸好这会儿,陶聪等篾片相公也到来了,是专门拜访李母,贺中秋的。一众女眷立刻四散回避。
李泽玉坐在后堂,凭栏远眺,眼见后院假山上桂叶苍翠,披金含香,天幕蓝蓝,一轮明月已依稀可见倩影,不禁怅怅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时此刻,心里浮起的,是上辈子家人们的音容笑貌。
哪怕她狠狠地努力,他们还是渐渐模糊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如何?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记得他们多久?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李泽玉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然而此地此刻,还是生起了千万般情绪。
掉了两句书包,发了一会儿呆,发觉不对,身边安静得过分了?她回过头来,看到李泽佳和李泽瑜,并肩站在一起,四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李泽玉不好意思了,捋了捋头发:“什么时候来的,走路都没声音了……”
李泽瑜道:“才女。”
李泽佳道:“才女。”
李泽玉:“???”
俩人一左一右,簇拥上前,“姐姐,你刚才念的句子,太妙了!实在是比女学里念的古代先贤诗文也差不了多少!”
李泽玉一脸问号:“瑜儿你什么时候去的女学?”
“哎呀。这重要吗?这不重要!”李泽佳也一脸兴奋,“妹妹。你成天看书,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有墨水。果真出口不凡。刚才那两句,赶紧写下来。非得震惊朝堂不可。你的名气打出去了,日后不愁找不到好夫婿!”
李泽玉:“……”
槽点太多了,不知道该从哪儿吐才好。
她定了定神,抓重点:“不是啊。姐,那两句不是我的句子。也是我从书里看回来的。我可不能拿别人的好词好句给自己贴金呀?”
“啊这……”李泽佳兜头被泼一盆冷水也似的,眼里光芒消失了,抓着她衣袖的手滑落下来,“好吧。那是谁的书?也能给我看看好不啦?”
李泽玉:“……”
又才想起,这大昭朝似乎没有宋元往后的那节历史……
当然也不可能有苏轼、李易安、辛稼轩、元好问、马致远、归有光……
她擦擦脑门子上骤然冒出来的冷汗,道:“这,我真忘了。刚才那两句,也是触景生情才想起来的。回头我书架上找找,兴许能翻出来?”
李泽瑜正经道:“那可一定要找出来!我要借阅!”
李泽佳道:“我也要!马上要去东宫参加诗会了,我正发愁肚子里没有新鲜句子,都是陈词滥调的,会遭人看轻。”
李泽玉:“……”
头皮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