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堆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才推开病房门。
病床上,苏念已经醒了,那双与苏想极为相似、却因病弱而更显清澈的眸子,带着担忧直直望过来:“想想,刚才……是妈来的电话?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苏想走到姐姐病床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姐,就是妈打电话来说爸不小心扭了下脚,让我别担心。”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姐姐,那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苏念那双过于聪慧的眼睛凝视着妹妹,苍白的手指轻轻握住苏想冰凉的手,
“想想,你别骗我!”
苏想的心猛地一酸,姐姐永远这么敏感。
她知道瞒不过,只好含糊地说:“是有点严重,腿骨折了,需要手术。”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你别操心,好好养病。”
苏念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愧疚:“都是我这个病拖累了家里……想想,苦了你了。”
“姐,你别这么说。”
苏想反握住姐姐的手,语气坚定起来,“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
“钱的事总有办法,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北大,有团队,有项目。
你看,连协和的专家和梅奥的博士都在帮你治病,这说明我们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爸的手术费,我一定可以解决!”
她的话像是在安慰姐姐,也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那股从底层挣扎出来的韧性,像野草一样,越是践踏,越是顽强。
安抚好姐姐,苏想走出病房,脑子飞速运转。
一千块,去哪里弄?
向同学借?不现实,数额太大。
接下来几天,她频繁往系里勤工俭学办公室跑,打听有没有报酬高一点的临时工作,甚至偷偷问过同学有没有认识收票贩子。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身边那几个聪明至极的人,又如何察觉不到?
陈知行在图书馆找到她时,她正对着一本《高等数学》走神,眼圈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他没多问,只是将一张写着地址和联系人姓名的纸条推到她面前:
“出版社需要人校对一批科技类译稿,时间自由,报酬按字数算,比学校勤工俭学高。我跟编辑打过招呼,你可以去试试。”
苏想愕然抬头,对上他镜片后平静无波的目光。
他什么也没点破,却提供了最实际、最不伤她自尊的帮助。
周炽的表达则像他这个人,热烈而直接。
他兴冲冲地在宿舍楼下拦住她,嗓门洪亮:“苏想!我接了个帮物理系教授整理实验数据的私活,量太大了,一个人干不完!你必须来帮我,报酬咱俩五五分,就这么说定了啊!”
他不容分说地安排着,眼神清澈坦荡,将帮助包装成“求助”,笨拙又温暖。
苏想还利用周末和没课的时间,去中关村刚刚兴起的电子一条街,帮人组装电脑配件、调试软件。
这里鱼龙混杂,但机会也多。
凭着她从项目实践中学到的扎实的计算机基础,竟然很快找到了零活,按天结算,钱来得快些,虽然辛苦,但让她觉得踏实。
这个周末,她正在一个摊位前埋头焊接一块主板上的元件,手指被烙铁烫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哟,北大才女,世界冠军,跑这儿来当焊工了?真是能屈能伸啊。”
苏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李泽川穿着件时兴的牛仔夹克,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柜台上
“有事?”
苏想没停下手里的活,语气平淡。
她知道李泽川消息灵通,瞒不过他。
李泽川走近几步,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手指,嗤笑一声:“缺钱缺到这份上了?家里出事了?”
他不是陈知行的迂回,也不是周炽的直球,他的关心总是包裹在毒舌和试探里。
苏想动作一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赚点生活费。”
李泽川不再多问,又凑近些,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随意又迅速地塞进她放在一旁的旧帆布包里。
“小爷我前几天牌桌上手气好,赢的。都是些侨汇券外汇券,没处花,放着也该过期了,你看着处理掉,算帮个忙。”
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她的反应。
“李泽川,我不能……”苏想下意识要拒绝。
“少废话,”
他打断她,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却又隐含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什么。”
说完,竟直接转身,挥挥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陈知行的尊重,周炽的仗义,李泽川别扭的关怀……如同三道不同颜色、却同样温暖的光,照进她此刻略显灰暗的世界。
她就像一株在石头缝里挣扎的野草,一面要奋力向上争取阳光雨露(学术机会、姐姐的病愈的机会),一面要紧紧抓住脚下的泥土(守住秘密、应对家庭危机),还要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流言、调查、母亲的索取)。
好在,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姐姐的病情在模型辅助下持续好转,专家组甚至开始讨论下一步更具进取性的治疗方案。
这天,刘教授找到她和陈知行,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好消息!部里对你们的项目高度重视,认为在国防、气象等多个领域都有巨大应用潜力。”
“决定特批一笔专项经费,并在新成立的国家超算中心给你们团队分配少量但优先的计算资源!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进行更大规模、更复杂的数据模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