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想本欲转身离开，但环顾四周，发现仅剩的空位就在秦屿斜对面。
她略一沉吟，还是走了过去，坦然坐下，摊开自己的资料，仿佛对方只是空气。
阅览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和呼吸声。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秦屿合上手中的书，声音不大，却打破了沉默：
“苏想同学，在为下一阶段的863做准备？”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像是随口的学术寒暄。
苏想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笔尖继续在纸上记录。
秦屿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往前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
“说真的，苏想，我一直很欣赏你的……韧劲。能从平县那样的小破地方考出来，不容易。”
苏想握笔的手指微微一顿，依旧没有抬头。
“但是，”
秦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他特有的、建立在出身和性别之上的优越感，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领域，对天赋、对思维方式的要求是存在天然壁垒的。
比如数学，比如系统工程。
这并非努力就能完全弥补！
女性，或许在感性和沟通上更有优势，但在需要极致理性和宏大架构的领域，天然就处于弱势。
这不是歧视，而是客观事实。”
他终于图穷匕见，将一直以来那种隐晦的针对，摆到了明面上。
苏想缓缓放下笔，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
她的目光平静，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可悲的井底之蛙。
“秦学长，”
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你所谓的客观事实，依据是什么？
是女性在历史上因为被剥夺受教育权而导致的缺席？
还是你个人狭隘见识所构建的想象？”
秦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统计学上的差异是存在的。顶尖数学家、工程学家中，女性的比例……”
“比例低，就能推导出能力弱的结论？”
苏想打断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那按照你这个逻辑，历史上大多数时期，掌握权力和资源的都是男性，是否意味着男性在统治和决策上具有天然优越性？
可我们看到的，是连绵不断的战争和愚蠢的失误。
这又怎么解释？”
秦屿被噎了一下，眉头微蹙：
“你这是诡辩！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学术能力。”
“我正是在讨论学术能力。”
苏想的目光锐利起来，“你口口声声说女性缺乏【宏大架构】能力，那我请问，我们【北斗团队】在863计划中的理论框架，其核心部分，我参与了构建；
电网仿真的混合系统模型，我提出了关键思路；
甚至刚才你提到的分布式容错，我正在研究的部分，也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这些，在你眼里，都不算【宏大架构】吗？
还是说，只因为我是女生，这些成果在你看来就自动打了折扣？”
她的质问，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秦屿那套看似理性、实则充满偏见的逻辑。
秦屿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不再维持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苏想，你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但你要明白，学术的道路很长，光靠一点运气和别人的帮助走不远。
比如，如果没有陈知行的理论支撑，没有周炽的算法突破，甚至没有李泽川在背后的那些……疏通，你们【北斗】能走到今天吗？
你又能站在这里，跟我讨论什么【宏大架构】？”
他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语气中充满了嫉妒和不甘，甚至将团队的成功归咎于外部因素，尤其是暗示李泽川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苏想看着他因为嫉妒而微微扭曲的俊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不疾不徐。
“秦学长，”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彻底的清明和不再掩饰的轻视，
“你活在你那个由出身、性别和所谓【完美】规则构建的狭小世界里。
用一套自洽的逻辑去贬低所有不符合你预期的人和事，以此来维持你可悲的优越感。
你觉得这样……完美吗？”
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留下秦屿一个人僵坐在那里，脸色铁青。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透他周身骤然阴冷的气息。
与秦屿在图书馆的交锋，苏想并未对团队细说，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碰见了，话不投机”。
但陈知行和周炽都从她瞬间冷冽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寻常。
李泽川更是眯起了眼，冷哼一声，没多问，却暗自留了心。
果然，没过两天，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学校团委组织的一个“青年科技先锋”评选，原本“北斗”团队在公示名单内，却突然被以“项目涉密程度高，不宜过度宣传”为由临时撤下。
而几乎同时，清华那边却高调宣传了秦屿带领团队在某个国际期刊上发表的论文。
接着，在申请一笔用于购买急需的进口电子元器件的外汇额度时，流程被莫名卡住，负责审批的某个环节负责人态度暧昧，暗示“有更重要的项目需要优先保障”。
这些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却精准地恶心人，拖延他们的进度。
“肯定是秦屿那孙子在背后搞鬼！”
周炽气得在机房直转圈，
“正面比不过，就来这些阴的！”
陈知行面色凝重：
“他在清华和部分部委有一些影响力。
这些虽然是小动作，但积累起来，也会影响我们的效率和士气。”
苏想抿着唇，她知道，这是图书馆那次交锋的后遗症。
秦屿在用他的方式，证明他所谓的“规则”和“能量”。
李泽川一直没说话，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框。
突然，他停下动作，，走到门外，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分钟后，他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搞定了。”
他言简意赅。
“什么搞定了？”
周炽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