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陈知行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够了。”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先是扫过李泽川，带着淡淡的警告：“少说两句。”
然后，他看向浑身发抖、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苏想，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苏想，数据处理和文献检索部分，你先试着负责。遇到问题，记录下来。”
他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指责她，而是直接给她分配了一个相对边缘、但对初学者来说也算重要的任务。
这既避免了让她直接面对最核心的数学难题，又给了她一个留在队伍里的理由和台阶。
苏想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知行。
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是这个最冷漠的人，用这种方式……拉了她一把。
李泽川撇撇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知行镜片后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无所谓地耸耸肩：
“行啊，陈大学神发话了。
那就希望咱们的直觉状元，别把数据算错了就行。”
会议不欢而散。
周炽还在生李泽川的气，追着他出去理论了。
陈知行收拾好东西，看了一眼还僵坐在原地、失魂落魄的苏想，沉默了一下，将一本基础的数据处理入门手册放在她面前。
“先把这本书看完。”
他说完，便也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想像是把自己埋进了沙子里。
她疯狂地啃着陈知行给的那本数据处理手册，拼命想做好分给自己的任务，避免再次成为被嘲讽的靶子。
但她底子太薄了，很多地方看得一知半解，进度缓慢。
这天下午，她去水房打水，恰好听到两个同系不同班的女生在议论即将到来的竞赛组队情况。
“……听说了吗？陈知行、周炽他们那组，居然带了那个苏想！”
“真的假的？那个平县状元？她行吗？感觉她成绩忽上忽下的，怪怪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有啥独门秘籍？不然周炽和陈知行能看上？”
“独门秘籍？呵，我看是独门戏法吧？乡下来的，为了出头，谁知道用了什么心思……”
这些话比孙薇薇的直白恶意更隐晦，却更让人心寒。
那种揣测和轻蔑，像细密的针，扎得人生疼。
苏想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快步接完水就想离开。
偏偏这时，李泽川也叼着根烟，晃悠着来水房洗苹果。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看到苏想苍白的脸色和匆忙逃离的背影，嗤笑一声。
他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苹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水房里的所有人都听见：
“啧，有些人啊，自己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倒有闲心操心别人组队带谁。
怎么，你们队稳拿全国第一了？这么有自信指点江山？”
那两个议论的女生顿时涨红了脸，讪讪地闭上嘴，赶紧溜走了。
李泽川关上水龙头，甩了甩苹果上的水珠，瞥了一眼僵在门口的苏想，毒舌技能再次无差别开启：
“还有你啊，状元同学。”
他咬了一口苹果，嘎嘣脆，“杵这儿当门神呢？还是听几句闲话就又准备躲回去哭鼻子了？”
苏想身体一颤，握紧了手中的热水瓶。
“我说，你这心理素质也跟你成绩一样，忽高忽低啊？”
李泽川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没有恶意，却有一种让人无所遁形的犀利，
“这点风言风语都受不了，还学人玩逆袭？老老实实回你们平县当个偶尔灵光的天才不好吗？”
他的嘲讽依旧难听，但奇怪的是，这一次，苏想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无地自容的屈辱。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同样嘲讽了那些议论她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话虽然难听，却依旧只集中在水平和心理素质上，并没有进行更低劣的人身攻击？
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上了李泽川那双总是带着嘲讽和玩味的眼睛。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但里面没有了泪水，反而燃着一簇被反复践踏后顽强复燃的火苗。
“我会做好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负责的部分，不会拖后腿。”
李泽川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反击，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加深了：
“哦？是吗？那我可就等着瞧了，千万别又是直觉性拖后腿。”
他说完，咬着苹果，晃晃悠悠地走了。
苏想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泽川的毒舌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幻想和侥幸。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躲不过，逃不掉！这个竞赛，她必须参加！还必须做好！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能在这个队伍里有一席之地，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废物，为了减少一丝被怀疑的风险。
她回到宿舍，无视了孙薇薇嘲讽的目光，拿出那本数据处理手册，还有姐姐的旧笔记，以及周炽那本天书般的“宝贝笔记”。
她看不懂周炽的，就反复看陈知行给的入门书。
她理解不了深奥的算法，就从最基础的统计描述、数据清洗开始学起。
遇到不会的，她不再只是恐慌地等待姐姐的回信，而是尝试着自己去图书馆查资料，哪怕花上十倍百倍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很笨，知道差距巨大。
但她没有退路了。
夜深人静，宿舍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只有苏想的床头还亮着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她埋首在书堆里，眉头紧锁，侧脸显得异常倔强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