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黑了,家属楼里灯火通明,偶尔传来炒菜声和说笑声,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鼓起勇气,拦住一个刚从楼里出来的阿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请求:
“阿、阿姨,麻烦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一单元301的陈知行同学?就说是……是同学给的……”
她把装着药材、冰糖和馒头的布袋子递过去,声音越来越小。
那阿姨打量了她几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
“行,等着啊。”
阿姨转身上了楼。
苏想像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立刻躲到远处的阴影里,心脏砰砰直跳。
没过多久,她看到三楼一扇窗户的灯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窗边,然后阿姨空着手下来了。
“送上去啦!”
阿姨冲她这边喊了一声。
苏想如释重负,低低道了声谢,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心里既忐忑又有一点微小的满足感。
希望……能有点用吧。
等她一路跑回32楼女生宿舍门口,已经快晚上十点半了,远远超过了宿舍楼十点锁门的时间。
楼门果然已经紧闭。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紧上前拍门:
“阿姨!开开门!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阿姨!”
拍了好几下,值班室的小窗户才拉开,露出宿管阿姨一张不耐烦的脸:
“几点了才回来?不知道规矩啊?名字房号!”
“302,苏想。”
苏想赶紧报上名字,心里抱着希望。
平时阿姨虽然会唠叨几句,但一般还是会开的。
“下不为例!进去吧!”
她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走到302门口,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她心里一沉,试着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孙薇薇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
“是我,苏想。”她压低声音。
里面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孙薇薇毫不掩饰的讥讽声:“哟,状元回来了?还知道回来啊?我们还以为你跟哪个才子约会忘了时间呢!”
另一个女生赵小红的声音也响起,带着睡意和不满:“苏想,你也太没集体观念了,这么晚回来,我们都睡下了!”
“就是,吵死了!明天还要上课呢!”李梅也附和。
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苏想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麻烦开一下门,好吗?”
她忍着屈辱,再次低声请求。
“哎呀,我们都躺下了,懒得动!你那么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吧!”
孙薇薇的声音带着恶意满满的轻笑。
紧接着,里面的灯啪一声熄灭了,彻底没了声息,仿佛所有人都“睡着”了。
苏想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走廊里,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压抑的笑声,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强忍着眼眶里的酸涩。
她没有再敲门,也没有哀求。
她知道,那只会换来更多的羞辱。
她在门口站了足足30分钟,直到手脚冰凉。
然后,她默默地转过身,抱着自己单薄的书包,一步一步,走下寂静无声的楼梯。
她没有地方可去。
深夜的北大校园,空旷而寒冷。
她想到了一个地方——通宵自习室。
虽然按规定不对本科生开放,但或许有管理不严的角落?
她凭着记忆,摸索着走向一教。
幸运的是,有一个小自习室的门果然没有锁死。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她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线性代数的课本和那张68分的卷子,还有陈知行写满笔记的草稿纸。
寒冷和委屈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研究错题,对照着陈知行的讲解,反复揣摩。
眼泪偶尔会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卷子上,她立刻用手背擦掉,吸吸鼻子,继续看。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眼皮沉重得再也睁不开,才伏在冰冷坚硬的桌面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等待着她的,依旧是未知的挑战和冰冷的现实。
但这一夜,她没有被彻底击垮。
在孤立无援的寒冷和黑暗中,她选择用最笨拙也最坚韧的方式,默默舔舐伤口,然后,继续前行。
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过自习室高窗的玻璃,灰尘在光柱中缓慢飞舞。
苏想是被冻醒的,胳膊被冰冷的桌面硌得发麻,喉咙干涩发紧。
她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空荡的自习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昨夜的委屈和寒冷仿佛还黏在骨头上。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低头看见摊开的线性代数课本和那张68分的卷子,旁边还有陈知行字迹工整的草稿纸。
记忆回笼,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脆弱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拿起笔。
还有时间,还能再看一点。
她不想下次小测,再需要陈知行用那种“教笨蛋”的方式辅导,更不想再考出这种引人非议的分数。
就在这时,自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苏想全身一僵,猛地抬头,心脏骤停——陈知行?!
他怎么会这么早来这里?他病好了吗?
陈知行显然也没料到这么早自习室会有人,尤其是在这个偏僻的角落。
他的目光扫过来,在看到苏想的那一瞬间,明显顿住了。
他的视线掠过她身上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略显褶皱的衣服,掠过她手边那个显然是用来喝水的搪瓷缸子,最后落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上。
她这副模样,根本不像早起,更像是……彻夜未归。
陈知行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目光变得深沉。
他走了过来,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他开口,声音比昨晚好了些,但依旧有些沙哑,
“在这里待了一夜?”
苏想慌乱地站起身,下意识想把桌上的东西藏起来,像个被现场抓获的小偷。
“我……我起来得早,来看会儿书……”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陈知行没有戳穿她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的目光落在她压在手肘下的卷子上,那个鲜红的68分依旧刺眼,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新的演算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