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自己一向信任的侯亮平会如此无知,无奈之下,只好召来祁同伟,让他继续调查这个案子。
沙瑞金又笑道:“同伟啊,昨天的案子真是险象环生。
反贪局抓人,差点让目标遭遇不测,这太荒唐了。”
我们汉东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
今天早上,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警察,
竟然将杀手当场击毙,而且证据链完整。
这样的人才,你们公安系统可真是没早发现啊。”
沙瑞金说话十分讲究,并未直接表明对程度的怀疑,
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埋没了人才”。
至于怎么埋没的、为何埋没,
他留给了祁同伟回应,表面是说公安队伍的问题,
实则仍透露出对这起事件的疑虑。
祁同伟心知肚明,当即回应道:
“程度这个分局长,我是知道的。
确实是个人才,但要说他能独自击毙匪徒——
我不信,也不愿相信。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这件事,
是早有预谋的,程度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听到这里,沙瑞金眼前一亮。
这话正中他下怀,也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果然,对比之下,差距立现。
此刻在他眼中,祁同伟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知音。
他想借侯亮平之手挖出赵瑞龙,进而扳倒赵立春,
可那人一点用都没有。
明明漏洞摆在眼前,还想着草草结案。
程度这样的人才,。
连他一个外行都看得出事情不简单,
侯亮平却看不出来。
祁同伟这番话,
让沙瑞金内心欣慰,但他仍压抑情绪,故作不知:
“哦?这人难道有问题?
我看他破了你们厅里和市局专案组都没解决的案子,
还以为他真有两下子。
难道背后另有隐情?”
沙瑞金当然不糊涂。
祁同伟既然接话,
他就继续装作不知情,想看看祁同伟的真实想法。
此时祁同伟的态度至关重要。
公安厅长手握一省警力,
若没有他的支持,什么行动都难以展开。
虽然这话说起来不好听,
可事实就是如此。
沙瑞金一开始想调整这个职位,
正是想把这股力量握在手中。
他不能容忍有人利用这股力量来牵制他。
然而现实远比他预想的复杂,
哪怕他想以一把手的身份将祁同伟调职,也阻力重重。
高育良一句“德不配位”,就把祁同伟压了下去。
其余的事,他并不在意。
既然强行推进行不通,
就只能选择合作——哪怕他是一把手。
祁同伟若要阳奉阴违,他确实无可奈何。
好在如今的祁同伟毫不遮掩,
直接坦言:这件事有蹊跷。
沙瑞金话音一落,祁同伟便在心中暗骂:
这老狐狸,半点责任都不肯沾。
既然如此,祁同伟也就顺着台阶上:
“当然,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
能当上局长的人,总有两下子。
说不定他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迅速破了案。
这件事,最终还是看您的态度。
您若觉得可以处理,我就不再追究;
如果您有怀疑对象,告诉我,
我去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
祁同伟毫不客气,把问题抛了回去。
你是领导,由你决定。
你说,我做。
至于我做得好不好,就不归你操心了。
沙瑞金听得一阵头疼。
祁同伟这番话,实在让人憋屈。
他绕这么一大圈为了什么?不就是为这事?
本想由祁同伟提出并解决问题,
现在倒好,祁同伟直接表态:
一切听您指示,我是您手下的兵。
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话说得好听,
却根本不实用。
眼下这局面,
谁查赵立春,谁就得面对他的反击。
沙瑞金虽握有尚方宝剑,
但赵立春岂会没有后手?
到了他那位置,
用些手段再正常不过。
沙瑞金一时也有些棘手,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祁同伟处处表现得尊重领导,
一切听沙瑞金指挥,无可指摘。
沙瑞金深深看了祁同伟一眼,说道:
“据我所知,这个刘行健
曾向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违法输送利益,
这也是调查他的原因。
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这次的杀手事件,
我认为背后有赵瑞龙的影子,你怎么看?”
沙瑞金再也按捺不住,索性把话挑明。
他感觉这背后另有隐情,而祁同伟身为公安厅长,不可能毫不知情。
尽管沙瑞金语气平和,但在祁同伟听来,这无异于已经亮剑。
此事可大可小,全凭沙瑞金如何定性。
祁同伟心知肚明,隐约察觉到赵立春才是关键人物,却不敢深想,更不愿相信。
这是大佛斗法,他区区一个小沙弥,稍被波及就会粉身碎骨,这场赌局他根本没资格上桌。
祁同伟脸上写满震惊:“沙书记,这是真的?刘行健虽然是老书记的秘书,但他组织纪律性很强,又是革命家庭出身,怎么会做这种事?赵瑞龙倒有可能,他什么生意都沾——这点我略知一二。
但刘行健这事……没有证据,我不敢妄加猜测。”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既不推说不知情,又只承认了解些皮毛,关于油气集团的大事则撇得干干净净。
这番拿捏恰到好处,连沙瑞金也不禁皱眉。
祁同伟的回应滴水不漏,这正是让沙瑞金头疼之处——此人太过圆滑。
他不扯“不知情”的幌子,却把知道与不知道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让人无从反驳。
但沙瑞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紧接着追问:“哦?他的产业不少?那你倒说说,这位公子哥背后究竟有多少资产,让我也见识见识。”
说话时,沙瑞金目光如炬地盯着祁同伟。
祁同伟毫不迟疑地回答:“据我所知有两处。
一是与大风厂有利害关系的山水集团,那个女老总只是他的白手套,真正的操盘手是他。
二是吕州的美食城,前几天因环保问题已停业整顿,我让吕州公安局长裴擒虎全权负责,该取缔的取缔,该整改的整改。
要说这两家企业完全合规……”
这不现实,但要说违法也算不上,只能说道德素质不高。
长藤资本的高鸣远在被问询时,提到过赵瑞龙有股份,但梳理股权时并未发现,估计是代持。
我只知道这些,其他就不清楚了。
祁同伟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遮掩,只是有些话没说完。
比如他曾在山水集团有股份,美食城是高育良批的。
他提到这两个,其实是在向沙瑞金暗示:对这两家企业的查处,到此为止吧。
我愿意为你效力。
虽然祁同伟的事已经洗清,但高育良的事是遮不住的。
如果沙瑞金执意追究,高育良难免会受影响。
祁同伟这么做,也是为老师考虑——万一闹大,整个汉东就乱了。
高育良可不是好惹的,出手从不留情。
沙瑞金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目光陡然严厉。
美食城的事,田国富之前就提醒过他,别追究、别影响高育良。
毕竟两人是搭档。
可祁同伟此刻提起,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这事本不该由他开口。
但到了这个位置,谁心里没点城府?这些都不算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扳倒赵立春。
沙瑞金当即爽朗一笑:“我们这位赵公子,经商倒是一把好手。
违规企业按规矩处理就行,别为这点小事坏了汉东的营商环境。
你做得不错,美食城的事处理得很果断,让吕州补个报告,实在不行就关停。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得为子孙留着。”
“至于山水集团,有反贪局盯着,出不了大乱子。
倒是大风厂那事——你把陈岩石气得够呛,他现在连面都不露了。”
这是件好事,法律上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政府负责的。
关键在于公平,就是这个赵瑞龙。
我有点琢磨不透,他是赵立春的公子,不是公职,按理说可以经商。
但他扶持代理人是什么意思,同伟?
你在这里年头久,和赵公子也有过接触,你说他背后有没有问题?
沙瑞金倒是大方,高育良的问题一带而过,根本不追究。
大不了把场子关了就完了。
这话一说出来,双方的情绪都缓和了不少。
至于山水集团的事,本来就是祁同伟坐地起家,沙瑞金落地还钱罢了。
虽然两人上下有别,但话语之间始终弥漫着斗争的气氛,这是必然的,也是上面想要的效果。
如果两位首长一团和气,那后果是不敢想象的。
这时候的祁同伟,代表的就是高育良在谈判,有些话不必说透,大家心知肚明。
现在沙瑞金要的是真东西,能够定罪的真东西。
那些代持人、股权复杂的事,往往到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一次的刺杀案,就是最好的切入口,沙瑞金不可能放过。
祁同伟自然也明白规矩,投桃报李。
“沙书记,我忽然想起来,有次和赵瑞龙喝酒的时候,我见过程度来接他。
不过那时候的程度还只是派出所所长。
您知道的,按条例,他的升迁是由市局负责的,我们一般只是综合考量,市局提交的任命我们基本都同意。
这次程度的动作,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没实际证据。”
听到祁同伟提到程度,沙瑞金眼前亮了一下,看来有点效果。
但继续听下去,发现还是原来那一套,沙瑞金没好气地白了祁同伟一眼,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就这?你就给我这个答案?你小子也太不懂事了,这点事就想糊弄我?
祁同伟继续往下说:“这事,毕竟他也有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