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没想到,自己看不透的局面,祁同伟竟能一眼看穿。
他连声说道:“好,好,同伟,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欣慰。
说实话,我之前确实局限了,还想着留些香火情。
现在看来,必须这么做了。
事到临头需放胆——这一点,我不如你。
就按你说的办!”
京城。
祁同伟走出机场,仍有些恍惚。
他是汉东的公安厅长,可一到京城,什么都不是。
厅级干部在这儿一抓一大把。
在京城,祁同伟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小警察。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拿到的批文——处理两名厅级干部,省里不能直接决定,必须来京走程序。
另一个任务,是见赵立春。
虽然赵立春现在只是副职,但在新闻中已是国家领导人。
这个级别,副不副职已经不重要,光是那权力的余威,就足以碾压他。
祁同伟能来,靠的是过去与赵家那点香火情。
他得借这份情,达成想要的结果。
祁同伟站在大楼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踏上台阶。
此时,楼上的一名女子,目光早已被楼下的身影完全吸引。
“你是汉东的?来取汉东的批捕令?”对方问道。
祁同伟连忙点头:“是的,有两份文件,昨天加急处理的,今天我来取。”
文件中心的一名职员应了一声“稍等”,便将他晾在一旁。
祁同伟好歹也是一厅之长,到了这里,却像是普通办事员一般,没有任何特别待遇。
他自然清楚,在此地,自己算不上什么,于是默默坐到一旁。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祁厅长,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祁同伟回头一看,竟是他曾经的小师妹——钟小艾。
如今她已是副厅级干部,在京城这样的核心部门任职,可见其背景与能量。
那名办事员见钟小艾到来,赶紧取来两个文件袋递给祁同伟,却被钟小艾抢先接过。
“学长,到我办公室喝杯茶?”她笑语邀请。
祁同伟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便笑了笑:“那就尝尝你的茶。
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亮平最近可在汉东,你若用次茶糊弄我,我就拿次茶招待他。”
钟小艾闻言不在意地一笑,转身引路。
祁同伟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身着包臀短裙摇曳生姿的背影,在周围忙碌景象的映衬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钟小艾仿佛能感知到身后的注视,脸上悄然浮起笑意。
其实,她看到祁同伟到来后,才特意换上这条裙子。
是的,她是故意的。
当年在汉东大学,祁同伟是学生会主席、研究生学长,是多少女生心中的梦中情人。
他的伴侣陈阳同样风姿出众。
这对璧人曾是校园中的一段佳话。
当初选择侯亮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接替了祁同伟的学生会主席位置,就像是另一个简化版的祁同伟,这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她原以为再见到祁同伟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却还是高估了自己。
年少时遥不可及的人,终究会影响一生。
钟小艾也是如此,一得知祁同伟要来,就特意换了一身装束。
显然,她的心思没有白费,她察觉到了祁同伟投来的视线。
钟小艾的办公室符合厅级标准,大约三十平米,与祁同伟的办公室相似,不过祁同伟的稍大一些,毕竟公安厅长对应部级标准——尽管他尚未正式晋升,但这一标准早已内定。
她将文件放在会客桌上,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毛衣。
弯腰为他泡茶时,身体的曲线更显动人。
祁同伟一时看得入神,但很快移开目光,开口说道:“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让亮平来了,也好让你们小聚一下。”
钟小艾一边接水,一边淡然回应:“亮平从不到我单位来,我不让他来,他也不愿来。
他知道是来我这里取文件,所以不会出现。
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祁同伟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
为了维持体面、避免留下话柄,他转而抱怨道:“我也是难得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进京走走。
最近汉东那边形势复杂,稍有不慎,你这老学长恐怕就难见到了。”
钟小艾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顺势坐在了祁同伟的身旁。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凛——这个举动暗示性极强。
即便是两位男性在办公室,通常也不会这样紧挨着坐在连排的会客椅上。
钟小艾这一坐,显得格外亲近。
钟小艾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开口:“真没想到,你和陈阳这对金童玉女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反而跟梁老师走到了一起。
我这位老学长,眼光还挺独到。”
她语气随意,可话里隐隐透出的意味,总让人有些不自在。
祁同伟向后靠上椅背,略带感慨地说:“我要是眼光不独到,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牢笼。
你没去过山里的司法所,你不明白。
那里比监狱还难熬。”
“权力的一点任性,落在我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听了这话,钟小艾目光落在祁同伟脸上。
他依旧英俊,只是少年意气已不在,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和始终未曾熄灭的野心。
钟小艾没好气地接话:“你可真是开了个好头。”
祁同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看着她说:“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可别在亮平面前提,他听了会多想。”
钟小艾不以为然地一笑:“多想?你也太高估他了。
每次聊到这个,他从不会想到自己,只会说你攀了梁书记的高枝。”
换作以前,祁同伟听到这话或许会生气,但现在他全然不在意。
他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转头认真看向钟小艾:
“亮平说得没错,我就是攀了高枝。
没办法,当初梁璐用前途压我,我不服,她就用权力把我压在山里。
就算我身中三枪,用英雄的方式反抗,也无济于事。”
“我妥协了。
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空谈,只有真正站在顶峰,才有资格说‘不’——而我,没有那个资格。”
再说了,没了陈阳,娶梁璐也无所谓,虽然屈辱。
但现在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说,我的每一步,都符合规定。
我的能力,我的经历,都达到了条件。
我的妥协,只是换来了被平等看待的资格,多么讽刺。
听到祁同伟这番话,钟小艾本想骂他无耻——凭什么我不压她,她就用权势压我?还随意开黄腔……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祁同伟,竟有种别样的魅力。
她突然想起,在祁同伟的内部调查资料里提到,他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天局》。
书里的主人公以自己为棋子,与天下对弈,最终胜天半子。
而祁同伟的目标,也正是胜天半子。
和这样的男人相比,侯亮平简直不值一提。
倒不是侯亮平不好,而是他身上没有祁同伟那种野心。
而这种野心,对女人来说,恰恰是最大的性张力。
特别是她这样的权贵出身。
她忽然想到,当年的梁璐,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点,才不顾颜面、以势压人,造就了今天的祁同伟?
想到这里,钟小艾不自觉地夹紧了腿。
她忽然侧身面向祁同伟,妩媚一笑,问道:“学长,我很好奇一个问题,您能给我解惑吗?”
察觉到她态度忽然转变,祁同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学长,为什么同学们都叫你祁驴呀?我每次问侯亮平,他都不说。
你能告诉我吗?”
听到这话,祁同伟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他刚想岔开话题,却看见钟小艾脸上的笑意。
他懂了。
对这朵权势滋养出的富贵花,祁同伟也想狠狠“蹬”上一回。
于是他收起笑容,只是看着钟小艾,说道:
“亮平不说,那我更不能说。
说多了,影响你们感情。
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钟小艾向来娇生惯养,任性惯了。
她看向祁同伟,开口说道:
“学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您可别见怪。”
她下意识掩住嘴唇,惊叹一声:
“难怪梁老师一直惦记,要是我早些看到,
哪还有她什么事。”
这份崇拜源于本能。
无人能够抗拒,祁同伟也毫不谦让。
钟小艾大吃一惊。
毕竟,
从来都是侯亮平俯首帖耳地讨好她,她这位天之骄女,
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但不得不说,
正是这样的举动,才让她彻底放开。
电话铃声响起。
她只好摸索着寻找手机,祁同伟瞥见屏幕上“侯亮平”三字,
却默不作声,装作没看见。
“小艾,祁同伟拿到文件了吗?
我实在没空,没办法。”
听到这里,钟小艾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继续说道:
“老沙这人真够意思,我抓了两个厅级,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我忙完,
第一时间回去陪你。”
钟小艾依旧含糊其辞,不是她不想说话,
而是实在分身乏术。
侯亮平也察觉到异常:
“小艾,你在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