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怎么遮掩呢？
这个问题一经提出，方才因伐毛洗髓而升腾起的喜悦便迅速冷却，转为一种更为实际的审慎。
墨宁轩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家人红润的面色和挺拔的身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首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远处的什么。
“此事，需分两步走。其一，是我们的‘形’；其二，才是楠姐儿的‘能’。”
他看向妻子杨淑玉。
“我们如今个个精神饱满，与之前的疲态判若两人，这是最大的破绽。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装’回来。”
“装？”
墨怀鑫刚感受完体内爆炸性的力量，正处于兴奋的巅峰，闻言顿时垮下脸。
“爹，怎么装？我现在感觉能一拳打死两头熊，你让我装得手无缚鸡之力，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那就收敛些。”
殷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傻小子。
“你以为这是在京城让你招摇过市？收起你那点显摆的心思。从现在起，走路给我驼着背，说话给我带着喘，脸上没灰的，自己去地上蹭点。”
她说着，竟真的弯腰，随手抓了把混着草屑的泥土，往自己依旧光洁的脸颊上抹了两道，瞬间便添了几分狼狈。
这番操作看得众人一愣，随即都反应过来。
是啊，他们是犯人，是灾民，不是神仙。
墨怀鑫咂咂嘴，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知道祖母说的是金玉良言。
他苦着脸，学着祖母的样子，往自己俊俏的脸蛋上抹了一把，嘴里还小声嘀咕。
“我这英俊的容颜……算是毁了。”
墨清竹和墨清晗两个女孩子虽然爱洁，但也毫不犹豫地照做。
只有杨淑玉，被墨宁轩拦了下来。
“你不用。”
墨宁轩看着妻子，眼中划过一丝心疼。
“你是医者，之后救人还要靠你。保持干净，方便行事。”
他转向众人，继续他的第二步计划。
“至于楠姐儿的能力，也要找个由头。淑玉，这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杨淑玉冰雪聪明，立刻会意。
“夫君的意思是，将楠姐儿的治愈之能，归于我的医术？”
“正是。”
墨宁轩点头。
“你是太医院院首的外孙女，一手医术本就超凡。日后你可制备些药丸、药膏，若需对外人施救，便称是你的独门秘药功效卓绝。世人只知药好，不会想到其他。”
杨淑玉沉吟片刻，补充道。
“可以。我可以说是我外祖家传下的孤本药方，所用药材珍稀，炮制手法繁复，因此功效非凡。如此一来，既能解释药效，也能解释为何此药稀少，不能轻易示人。”
“这个法子好！”
殷素赞同道。
“至于楠姐儿操控植物的本事……这个就更简单了。”
她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就推说不知道。这深山老林的，出点什么怪事不正常？谁要是问起来，就说咱们也是第一次见，许是哪路山神精怪显灵。反正，跟我们墨家没关系。”
众人纷纷点头，这个理由虽然扯淡，但在这种敬畏鬼神的时代，反而是最不容易被怀疑的。
墨清楠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给家人们点了个赞。
瞧瞧，这才是专业的。
一个当过户部侍郎，玩弄人心和规则的腹黑爹。
一个上过战场，懂得伪装和生存的将军祖母。
一个出身医药世家，能把假的编成真的的医术高超的娘。
有他们在，自己这个“老天爷”的代言人，总算可以轻松一些了。
商议已定，墨家众人心头的大石落下。
远处传来的哀嚎和呼救声，将他们的思绪重新拉回了这片灾难之地。
“走，先去救人，鑫哥儿，去把周家母子叫过来。”
殷素一挥手，当机立断。
“是，祖母”
随后，殷素又看向墨清竹。
“清竹，你留下，照顾好楠姐儿和玉珍。”
“我也去！”
墨清楠立刻举起小手。
她话音刚落，刚过来的周心茹也动了心思。
她看着自己八岁的女儿郑玉珍，又看了看只有五岁的墨清楠，咬了咬牙，对殷素道。
“老夫人，也让玉珍跟着去吧。她……她也该见见世面，不能总这么娇气。”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心和决绝。
被夫家抛弃，经历了人性的丑恶，她迫切地希望女儿能快点长大，快点变得坚强。
墨清楠闻言，心里直翻白眼。
大姐，你可饶了你亲闺女吧！
我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多的末世大佬，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别说泥石流了，就是丧尸堆里我都睡过觉。
你家玉珍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八岁小姑娘，让她去看那些断肢残骸、血肉模糊的场面，是想给她留下终身心理阴影吗？
殷素看了周心茹一眼，目光深沉，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知道淬火吗？”
周心茹一愣。
“一块好钢，要反复锻打，再以烈火焚烧，最后浸入冷水，方能成器。”
殷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之气。
“但若是火候过了，或是时机不对，那块钢只会‘啪’的一声，碎了。玉珍是块好料，但现在还只是块铁胚，不是钢。你想让她成器，还是想让她碎掉？”
一番话，说得周心茹脸色发白，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
看着女儿那张尚带惊惶的小脸，眼中的那股狠劲终于散去，化为后怕和心疼。
“是……是我想得左了，多谢老夫人提点。”
她声音沙哑地道谢。
殷素没再多言，只是对郑玉珍温和道。
“好孩子，听你清竹姐姐的话，和你楠姐儿待在一起，等我们回来。”
郑玉珍怯生生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殷素，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大人们都动身朝那片狼藉的灾难现场走去，墨清楠立刻拉了拉墨清竹的衣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姐姐，我困了，想睡觉。”
“好，姐姐抱着你睡。”
墨清竹心疼地就要将她抱起。
“不要，”
墨清楠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楠姐儿长大了，会累着姐姐的。”
墨清竹被她这小大人似的模样逗笑了，只好用几件柔软的行李，在避风的岩石下给她铺了个简易的小床。
墨清楠一躺下，便立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