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
周心茹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另起一座小院?
一个……属于她和女儿的家?
她以为能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有一口果腹的饭食,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从未敢想过,还能拥有一个“家”。
那双在绝望中早已干涸的眼睛,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模糊。
她双腿一软,又要跪下去。
“夫人,此等大恩,我……”
“周姨!”
墨清竹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嗔怪。
“您又来了!我娘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再这样,我娘可要以为是我招待不周,回头该罚我了!”
一番俏皮话,冲散了那份沉重的感恩。
杨淑玉也笑着扶住她另一边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顺手拿起一匹天青色的棉布塞到她手里。
“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清竹说得对,以后不许再提什么恩不恩的。”
她点了点那匹布料。
“来,帮我瞧瞧,这料子给玉珍做身新衣裳,是不是正合适?”
一句“给玉珍做身新衣裳”,轻而易举地击中了周心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着手里的布料,那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不是布,而是未来安稳的生活。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地点着头,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晨光熹微,院子里,三个女人凑在一起。
低声讨论着布料的颜色和样式,仿佛她们不是刚刚逃出生天的流放犯。
而是京中任何一户正在为新裁而忙碌的寻常人家。
只是,这烽燧原,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安心裁衣的寻常之地。
想要在这里真正扎下根来,要面对的,远不止是盖一间房子那么简单。
…………
与内院的温馨不同,前院和后院则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
“二姐,你看这里!”
墨怀鑫拉着墨清晗,指着后院那片宽敞的空地,兴奋地比划着。
“这里正好,可以立几个木桩当靶子,旁边再平整一下,就是个绝佳的练武场!到时候我练刀,你练剑,保管不出一个月,把那些不长眼的都打趴下!”
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威风凛凛的模样。
墨清晗被他逗笑,她不像弟弟那般外放,只是安静地打量着四周。
院墙角落里,几丛不知名的野草正顽强地从石缝中探出头来,让她觉得亲切。
“鑫哥儿,你小声点,别吵到祖母和楠姐儿了。”
她轻声提醒。
墨怀鑫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贼兮兮地凑过去。
“我跟你说,我昨晚想好了,咱们得在院墙上再加点东西,比如……”
兄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规划着他们未来的“防御工事”。
正房前的石阶上,殷素正拿着一把温润的木梳,细细地为墨清楠梳理着头发。
流放路上,孩子的头发变得有些枯黄,她梳得很慢,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楠姐儿,昨天晚上睡的好不好啊?有没有不习惯?”
殷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墨清楠靠在祖母温暖的怀里,摇了摇头,小奶音软糯。
“没有,祖母,楠姐儿昨天睡的可好了。”
她喜欢这里,比末世好的太多了。
在祖母为她梳头的时候,她的精神力已经如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谷内的土地很贫瘠,空气中能被她感知的能量也十分稀薄。
这对于她木系异能的恢复和使用,并不是个好消息。
但当她的精神力深入地底时,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脉动。
是一条地下水脉。
虽然微弱,但它真实存在,如同潜龙蛰伏。
墨清楠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微微翘起。
有了水,再贫瘠的土地,她也有信心让它长出东西来。
…………
巳时过半,墨宁轩将一家人召集到花厅。
他将那份谷内地势图在桌上摊开,上面用朱砂简单标注了十几处院落的分布。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谷地东侧,地势最高,视野最好,也是这谷中最大的一座宅院。”
墨宁轩的手指点在代表他们家宅的那个圈上。
“这既是优势,也让我们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他手指划向西侧和北侧那些零散的标记。
“这些地方,住着十几户人家。据魏青所说,成分很复杂,有在烽燧原失了势的小股匪寇,有躲避仇家的亡命之徒,也有像我们一样,寻求一处庇护所的‘普通人’。”
他特意加重了“普通人”三个字。
一家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他们明白,这里不是京城,更不是封宁,这是一个没有王法,只认拳头的地方。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这谷中的一户普通人家。”
墨宁轩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家人。
“但普通人家,也需要有立足的根本。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在这里站稳脚跟,不被任何人欺辱。”
他话音刚落。
“砰!砰!砰!”
院门被人用蛮力粗暴地拍响,沉重的声音震得门板嗡嗡作响,连带着花厅里的茶杯都微微一颤。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刚刚凝聚起来的安宁。
“哪个不长眼的!”
墨怀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俊秀的脸上满是怒容,转身就要往外冲。
“坐下。”
墨宁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按住儿子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给了祖母殷素一个安抚的眼神。
殷素会意,冷硬的嘴角抿了抿,身子却微微坐直,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墨宁轩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缓步走向院门。
他从容地拉开门栓,打开了大门。
门外,五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一股劣质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剩下的那只眼睛里闪着凶光,满脸横肉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颤一颤。
他从上到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一身儒衫、斯文俊雅的墨宁舟,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墨宁轩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仿佛没看见对方的恶意,也闻不到那股熏人的味道,拱了拱手。
“在下墨轩,初来乍到,不知几位壮士有何指教?”
独眼龙身旁一个瘦猴样的喽啰,立刻扯着嗓子叫嚣起来。
“指教?我们是黑风寨的!这片落雁谷,都归我们黑风寨罩着!新来的,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安稳费’,识相的就赶紧交上来!不然,别怪哥几个让你们这新家住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