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玉的动作忽然一顿,她有些诧异地发现,这孩子的伤口止血和恢复的速度,似乎比预想中快得多。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药,又看了看孩子渐渐恢复血色的脸蛋,知道应该是女儿在暗中相助,便没再多想,继续手上的动作。
杨淑玉的药,加上墨清楠暗中输送的生命力,效果立竿见影。
郑玉珍身上的伤口虽看着吓人,但都只是皮外伤,此刻已尽数止血。小姑娘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抵不住身心的极度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周心茹抱着女儿,感受着怀中小人儿平稳的呼吸,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垮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以免惊扰了女儿的睡眠。
她只是抱着女儿,朝着墨家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额头磕在混着砂石的泥地上,很快就见了血,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行了。”
杨淑玉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想将她扶起。
周心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仰起头,那张沾着泪水和泥土的脸上,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望向了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墨宁轩。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从方才殷素和几个孩子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判断出,这个看似温润儒雅的男人,才是墨家真正的主心骨。
“墨大人。”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大恩不言谢。我周心茹无以为报,以后为奴为婢,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说完,她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她知道,郑家那群豺狼是断然不会放过她们母女的。与其回去继续被磋磨至死,不如拼死一搏,为自己和女儿寻一条活路。
墨家,是她唯一的希望。
墨宁轩垂眸看着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我墨家也是流放之人,谈何庇护他人。”
他的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周心茹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运转。
只说谈何庇护,那就是可以庇护,但流放路上,危机四伏,这一路更是风餐露宿,谁会愿意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护着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带着个孩子的拖累。
他没有直接拒绝自己,应该也是在给她一个机会。
她出身礼部尚书府,琴棋书画、女红管家,样样精通。可这些在流放路上,又有何用?
她能做什么?
思索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民女出身尚书府,为父亲嫡出,母亲是已故的安康县主,民妇虽为女流,却也耳濡目染,知晓京中各家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懂一些……人心算计。况且民妇父亲还在京中任职,恩公一家以后或许能用的上民妇。”
说完,她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墨宁轩静静地看着她,温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礼部尚书和安康县主的嫡女……这身份,在京城是累赘,可到了北境,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他沉吟片刻,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起来吧。先顾好孩子,养好伤再说。淑玉,你带她们去那边休息。”
这便是应允了。
周心茹死寂的心中,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感激的泪水。她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喜极而泣,又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在杨淑玉的搀扶下,抱着女儿退到了一旁。
…………
午休的时间很快过去,官差催促启程的声音响起。
流放的队伍重新开始缓缓移动。
就在这时,郑老太、郑大郎和郑小姑三人骂骂咧咧地从林子另一头钻了出来,个个灰头土脸,也不知道这三个早就走了的人,在林子里遇到了什么,怎么现在才出来。
当郑家三人的目光扫过墨家队伍时,三人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她们以为会被野狼啃得骨头都不剩的周心茹,还有那个被他们浑骗出去的赔钱货郑玉珍,竟然……竟然都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好端端地待在一旁,看样子,还有人给她们包扎了伤口!
三人的脸色,瞬间从灰败变得铁青,又从铁青变得煞白,最后化作了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惊疑。
郑郭氏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周心茹,在看到她怀里睡得安稳的郑玉珍时,眼中的惊疑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怨毒和怒火。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你还敢回来!”
一声尖利的叫骂划破了林间的寂静,郑郭氏像一头发疯的母狗,张牙舞爪地就冲了过来。
“我们郑家的脸都被你这个丧门星给丢尽了!出了那样的事,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知道找棵树撞死。”
墨怀鑫和墨清晗兄妹俩立刻上前一步,将周心茹母女护在身后,手中的木棍握得死紧。
郑秀儿也跟着尖叫起来。
“就是!你怎么能这样!你都被人那样了,怎么还有脸活着。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她说着,竟挤出几滴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最令人心寒的,是郑成明。
他站在母亲和妹妹身后,用一种极其失望和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女,仿佛周心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心茹,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你若还有半点廉耻,就该找根绳子自己了断,省得连累我们一家!”
他们死死地盯着周心茹和郑玉珍旁边的墨家一行人。
一定是他们。
看着墨家一家,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哟,这是找着下家了!“
郑秀儿也叉着腰凑上前,声音又尖又细,满是鄙夷。
“以前还是官家小姐呢,没成想竟是这般下贱货色!这男人确实长得不错,可惜和你一样是个流放犯。”
郑郭氏枯瘦的手指直指周心茹面门,尖声骂道。
“你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家门规矩?这烂污名声是要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
说着,又指着墨宁轩道。
”今天,我倒要看看,这奸夫保不保你。“
这一家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
郑家人的污言秽语像是一盆盆脏水,兜头盖脸地泼向周心茹和墨宁轩。
墨怀鑫这个半大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听得下去这些颠倒黑白的话。
他胸中一股怒火“噌”地就蹿了上来,握着木棍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提脚就要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那木棍上还沾染着之前杀狼时的血 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