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司府庭院的一角。
白渊百无聊赖地坐在玉石池边,雪白的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地面,尖尖的狐耳微微耷拉着,显露出几分慵懒与无聊。
他望着池水中自己那副银发紫眸、狐耳摇曳的倒影,思绪渐渐放空。
忽然,清澈的水面如同镜面般,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后悄然接近的一个身影——墨发金瞳,唇角噙着一丝难得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白渊心中一动,却佯装未曾察觉,依旧专注地看着水面,仿佛沉迷于游鱼。
他能感觉到那人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似乎是想俯身在他耳边突然出声吓他一跳。
就在对方弯腰,气息即将拂过他耳畔的刹那。白渊猛地转过身,仰起脸,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开口道:“司少主?你今日怎么……”
他起身的速度太快,而司璟延俯身的动作也未及收回。
刹那间,两人面对面,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几乎交融。
白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司璟延那双总是含笑的鎏金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以及自己骤然缩小的影像。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是一个近乎唇瓣相贴的危险距离,暧昧又尴尬。
司璟延的反应极快,几乎是下一秒,他便从容地直起身,向后微退半步,拉开了这过分亲密的距离。
他脸上的玩味笑意未曾褪去,反而更深了些,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意外从未发生,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波动。
“看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反倒差点成了惊吓。”他语气轻松,摇开了不知何时执在手中的玉骨扇,姿态风流倜傥。
白渊狐耳下意识微微抖动了一下,借此掩饰微热的耳根,讪讪一笑:“怎会……只是没想到你今日会回来。府上有事?”
司璟延合起扇骨,轻轻抵着下颌,笑道。
“府上无事,是凡间有事。今日恰是人间七夕佳期,想来长安城内定然热闹非凡。不知仙尊可愿赏光,随司某下凡一游,也省得在此对鱼空叹,虚度良辰?”
白渊正觉府中沉闷无聊,闻言眼眸微亮,那双雪白的狐耳也因期待而下意识地立起微颤,尾巴尖愉快地小幅度晃了晃。
“七夕?也好,正好去散散心。”
见他答应,司璟延眼底笑意更真了几分。他手腕一翻,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套叠得整齐的衣物,递到黎白鸢面前。
“既是要游七夕佳节,衣着也需应景些。司某命人特意为仙尊赶制了一套。”
白渊好奇地接过,展开一看,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了——
那竟是一身极其鲜艳、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粉霞色长袍!
他最不喜的就是这般娇艳的颜色!这与他的气质简直是南辕北辙!
白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把衣服丢回司璟延脸上的冲动。
司璟延看出黎白鸢眼中的不情愿,含笑挑眉问:“怎么?仙尊不喜?司某记着你先前时常有穿粉色,还以为——”
“不,不是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为了保持“黎白鸢”的人设,白渊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他抬眸,对上司璟延那双看似无辜、实则可能包藏“祸心”的金瞳,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甚好。”
白渊看着那身鲜亮的粉霞色长袍,内心挣扎了片刻,终究还是认命地接过,转身去内室更换。
当他再次走出来时,整个庭院的日光仿佛都柔和了几分,聚焦于他一身。
那粉霞色的衣袍,用料是极顶级的鲛纱,外层覆着同色系的软烟罗,日光流淌其上,泛着珍珠般莹润柔和的光泽,并不显艳俗,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华贵。
衣襟、袖口与袍摆处,用深浅不一的金线与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缠枝莲并蒂纹,行动间,那些暗纹便如水波般流动,低调而奢华。
然而,这身华美无匹的衣裳,此刻却彻底沦为了陪衬。
所有的光华,都被穿着它的人夺去了。
黎白鸢那一头流泻的银白长发披散在粉色的衣料上,对比鲜明,愈发显得发丝如月华,肌肤胜新雪。
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因着这颜色的映衬,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朦胧的瑰丽,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勾魂摄魄。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纤长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微微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诱人的阴影,脸颊也透出些许薄红,不知是羞赧还是被衣服映照所致。
那对雪白的狐耳因这陌生的装扮而有些无措地微微抖动了一下,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生动。
他站在那儿,粉色并未折损他半分容光。
反而奇异地将他平日略显疏离的气质柔化了,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介于仙灵与魅惑之间的绝美,真正担得起“三界最美”之称。
司璟延原本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窘迫的模样。
然而,当黎白鸢真正穿着这一身走出来时,他摇扇的动作瞬间停滞了。
那双总是含着算计与笑意的鎏金瞳孔骤然收缩,清晰地倒映出眼前这抹绝色。
一瞬间,司璟延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漏跳一拍的声音,一股前所未有的惊艳与悸动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冲垮他惯常的从容。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但他毕竟是司璟延。
那失态仅仅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唇角重新勾起那抹完美无缺的、略带戏谑的笑意,仿佛刚才的惊艳从未发生。
他上下打量了黎白鸢一番,玉骨扇“唰”地一声展开,轻摇着,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调侃,只是若仔细分辨,似乎比平日更低哑一丝。
“唔…看来司某的眼光不错。这颜色甚是称你,倒是将仙尊平日藏起来的昳丽风华,都勾勒出来了。”
白渊听得耳根发热,浑身不自在。
他实在不喜欢这娇嫩的颜色,感觉自己像是被精心包装起来的礼物。
他尴尬地扯了扯宽大的袖口,勉强应付道:“是…是吗?多谢费心。”语气干巴巴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司璟延将他这小动作和微妙的抗拒尽收眼底,金瞳深处笑意更深,却也不再逗他,自然地将话题引开:“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便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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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去狐耳狐尾、化作寻常公子模样的白渊,穿着那身即便在夜色灯影下也依旧扎眼夺目的粉霞衣袍,走在人流如织的长安街头,几乎收获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他努力忽略掉那些或惊艳、或好奇、或暧昧的目光,以及身边某人那看似无意、实则一直落在他身上的、带着欣赏与愉悦的视线。
司璟延则是一身墨色暗绣长袍,更显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他走在黎白鸢身侧,恰到好处地替他隔开拥挤的人流,唇边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心情极佳。
灯火阑珊,玉人成双,在这喧嚣的凡尘佳节里,构成了一幅极为养眼又暗流涌动的画面。
司璟延唇边噙着悠然笑意,领着黎白鸢穿梭于热闹的街市。
他们并肩走在挂满花灯的廊桥下,光影摇曳,勾勒出彼此侧脸的轮廓。
司璟延在一个卖巧果的花摊前停下,自然地从老妪手中买下一支并蒂莲形状的酥油巧果,递到黎白鸢嘴边,笑问:
“尝尝?寓意……倒也应景。”并蒂莲,象征恩爱不离。
白渊瞥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小口,酥脆香甜在口中化开,却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路过一处猜灯谜的摊子,司璟延随手取下一盏精美的莲花灯,念出谜面:“‘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
司璟延看向黎白鸢,金瞳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仙尊可知?”
白渊略一思索,紫眸微亮:“是‘日’字。”
“聪明。”司璟延笑着将花灯赠予他,“此灯赠与解谜人。”
他们又行至曲江畔,只见无数男女正在岸边放河灯,盏盏荷灯承载着心愿漂向远方,将水面映得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司璟延不知从何处也取来两盏小巧精致的河灯,将其中一盏递给黎白鸢。
“入乡随俗,也可许一愿。”他语气随意,目光却落在黎白鸢被灯光柔化的侧脸上。
白渊接过河灯,看着水中闪烁的光点,微微有些出神。
他并未写下什么,只是学着旁人的样子,轻轻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随波漂远。
司璟延并未追问,只是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望着那满河星火。夜风拂过,带起两人衣袂交叠,墨色与粉霞在灯影下竟意外地和谐。
“凡间烟火,虽喧闹,却也别有一番生动趣味。”司璟延望着熙攘人流,忽然轻声开口,似有所感。
白渊转眸看他,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那双总是算计深沉的金色瞳孔,此刻映着万家灯火,竟显得格外温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
他心头莫名一动,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司璟延又道:
“走吧,前头似乎还有卖胡饼的,带你去尝尝。”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虚扶了一下黎白鸢的后腰,引着他向前走去,动作克制而有礼,一触即分。
却在那份喧嚣热闹中,留下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独属于彼此的温热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