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被铁链锁颈,一路咆哮怒骂,押入南镇抚司那阴森的重监区,铁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南司上下,气氛凝重如铁,所有番役档头皆面色肃杀,行动间带着一种大敌当前的紧张与决绝。田弘遇的钧旨、北司的死亡威胁、以及方才直闯北衙拿人的惊险,无不昭示着已无退路。
我未作丝毫停歇,甚至来不及更换沾染风尘的官服,便直趋刑房。
“升堂!”我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周镇抚紧随其后,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却强自镇定,坐于主案之侧(以示镇抚权威,主审仍由我负责)。书记官、掌刑番役迅速就位,火盆燃起,烙铁烧红,各式刑具寒光闪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令人窒息。
“带人犯谢迁!”
铁链声响,谢迁被两名魁梧番役押入刑房中央。脖颈锁链未除,官袍已被扯得凌乱,发髻散开,脸上惊怒交加,却仍强撑着北司理刑百户的倨傲,目光怨毒地死死盯住我:“杜文钊!你这阉党余孽!陷害忠良!骆指挥使绝不会放过你!田弘遇也保不住你!”
我根本不予理会他的叫嚣,直接对书记官道:“录案。北镇抚司理刑百户谢迁,在职期间,利用职权,勾结奸商,经营‘福瑞银楼’暗股,收受津门‘兴隆商号’干股分红,贪墨赃款,勒索富户,数额巨大,罪证确凿。依厂卫家法,当处极刑,抄没家产。”
书记官奋笔疾书。
谢迁闻言,更是暴跳如雷:“放屁!那些都是……都是……”他猛地住口,意识到险些失言。
“都是什么?”我冷冷打断,目光如刀,“都是骆养性默许的?都是北司的常例?谢迁,你也是老刑名了,该知道,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此刻就是勒死你的绞索!”
我猛地一拍惊堂木(虽非公堂,但刑房亦设此物以震慑):“谢迁!本官没空听你喊冤!你只需交代三件事:一,你通过‘福瑞银楼’与‘兴隆商号’洗白的所有赃款流向,最终落入谁手?二,你与津门‘黑鹞’张横、逆匪贺飞如何勾结?三,北司内部,还有谁参与此事?骆养性在其中,究竟是何角色?!”
“你休想!”谢迁梗着脖子嘶吼,“我什么都不知道!有种就杀了我!”
“冥顽不灵!”我眼中寒光一闪,对掌刑番役挥手,“用刑!先打掉他的傲气!”
两名番役上前,将其按倒在地,褪去上衣,露出脊背,水火棍重重击下!
啪!啪!啪!
沉闷的击打声在刑房内回荡,谢迁咬紧牙关,起初还硬挺着不吭声,但十棍之后,便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额角青筋暴起。
“说!”我冷喝。
“呸!”谢迁吐出一口血沫,眼神依旧凶狠。
我面无表情:“换烙铁。”
烧红的烙铁被取下,散发出灼热恐怖的气息,缓缓逼近谢迁的胸膛。
谢迁瞳孔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死亡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嚣张。他尖叫道:“杜文钊!你敢动我!北司上下绝不会罢休!骆指挥使……”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伴随着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烙铁并未完全按实,只是在其胸肋处狠狠一蹭,留下一道焦黑冒烟的恐怖烙痕!
“啊——!住手!住手!”谢迁痛得浑身痉挛,涕泪横流,“我说!我说!银楼的账……大部分……大部分都孝敬了骆府……但……但并非直接给指挥使,是……是通过二管家……”
“二管家姓名!如何交接?!”我厉声逼问,不容喘息。
“是……是骆福……每月初三、十八,在……在城隍庙后街的茶楼……”谢迁精神防线已开始崩溃。
“继续!津门的事!”
“津门……是贺飞牵线……张横负责接货……我……我只负责传递指令,收取份子……其他的……真的不清楚……”
“指令来源?谁给你的指令?!”
“是……是骆福传达……有时……有时是指挥使大人的口谕……”谢迁眼神闪烁。
“口谕?”我冷笑,“空口无凭!可有文书、信物?!”
“没……没有……都是口信……”谢迁喘息着,试图将责任推给虚无缥缈的“口谕”。
“用刑!”我毫不客气。
“不!不要!有……有一次!骆福给过一枚……一枚北司驾帖的副印……作为信物……”谢迁惨叫连连,终于吐露一点实质内容。
“副印何在?!”
“在……在我家中书房……暗格……”
“记录在案!”我命令书记官,旋即逼视谢迁,“最后一个机会!骆养性是否知情?是否主使?!”
谢迁浑身一颤,眼神剧烈挣扎,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一旦坐实,便是抄家灭族之罪!他咬牙道:“指挥使大人……他……他或许被骆福蒙蔽……”
就在此时!
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的奔跑声和惶急的呼喊!
“报——!周镇抚!杜千户!大事不好!”
一名负责看守衙门的档头满脸惊惶地冲了进来,甚至忘了行礼,急声道:“北司……北司骆指挥使亲自带队,包围了咱们南司衙门!说……说我南司无故锁拿其属官,践踏北司尊严,要……要田大人亲自出去给个说法!否则便要……便要硬闯了!”
周镇抚霍然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什么?!骆养性他……他怎么敢?!”
我心中也是一凛!来得真快!骆养性竟不惜亲自出面,以“践踏尊严”为由,行武力逼宫之实!这是要强行抢人,甚至不惜引发厂卫公开火并!
刑房内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周镇抚身上。
谢迁闻言,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疯狂而怨毒的笑容:“哈哈哈!杜文钊!你听到了吗?!指挥使来了!你们完了!快放了我!否则……”
我眼中寒光爆闪,猛地起身,一步跨到谢迁面前,根本无视他的叫嚣,对掌刑番役厉声道:“堵上他的嘴!重镣加身,移入水牢最深处!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番役应声,毫不犹豫地将一团破布塞进谢迁口中,不顾其疯狂挣扎,拖死狗般将其拖向阴暗的水牢方向。
我转身,看向浑身发抖的周镇抚,声音冷静得可怕:“周镇抚!请您下令即刻紧闭衙门所有门户!所有番役上墙,弓弩上弦!没有田大人或您我的手令,擅闯者,以逆党论处,杀无赦!”
周镇抚被我的杀气所激,勉强镇定下来,颤声道:“可……可骆养性在外面……”
“他在外面叫嚣,是他不敢真动手!”我冷声道,“厂卫内讧,惊动圣听,他骆养性担待不起!他这是在施压,逼我们放人服软!我们若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立刻派人,走密道,急报田大人!将谢迁口供摘要速呈!请田大人速请圣旨定夺!”
周镇抚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对!速报田大人!”他慌忙安排心腹前去报信。
我整理了一下官袍,按捺住左肩因激动而传来的刺痛,目光扫过刑房内面色惶惑的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诸位!北司逆贼,贪腐枉法,证据确凿!如今更敢围堵南衙,威胁朝廷命官,其心可诛!田大人圣眷正隆,陛下明察秋毫!我等奉旨办案,何惧宵小?!守住衙门,守住人犯!功成之日,田大人必不吝重赏!若有畏缩通敌者,休怪本官刀下无情!”
一番话,既点明大义,又许以重利,更暗藏杀机,顿时让惶惑的番役们安定不少,纷纷握紧兵刃,露出狠厉之色。
“谨遵千户令!”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刑房,向衙门正门方向走去。周镇抚犹豫一下,也咬牙跟上。
南镇抚司衙门外,黑压压一片尽是北司缇骑,火把通明,刀光闪烁,杀气腾腾!骆养性一身蟒袍,端坐于马上,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同毒蛇,死死盯着南司紧闭的大门和墙头密布的弓弩手。
一场前所未有的厂卫对峙,一触即发!
我登上墙头,目光冰冷地看向下方的骆养性。
风暴,已至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