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冰冷的锉刀,刮过无边无际的雪原,发出单调而尖锐的呼啸。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铅灰的天空,脚下死白的雪地。徐明行走在这片巨大的虚无里,如同一粒被遗忘的尘埃。
离开营地已经三天。饥饿、寒冷和孤独,像三头饿狼,时刻啃噬着他的身体和意志。他只能依靠本能前行,寻找任何可能藏身或提供一丝热量的地方。
白天的跋涉是对耐力的极致考验。他必须用磨尖的骨片凿开冰层,寻找可能存在的苔藓或草根;必须时刻警惕脚下,防止落入被积雪掩盖的冰缝或陷阱;还必须避开那些看起来相对平坦、实则可能是致命沼泽或薄冰湖的区域。他的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刺痛。
夜晚则更加难熬。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能寻找背风的岩石凹陷或倒塌的树干,蜷缩起来,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和干草裹住身体,听着风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在半冻僵的状态下勉强入睡。好几次,他在半夜被冻醒,感觉四肢麻木,仿佛灵魂正在一点点脱离这具冰冷的躯壳。
母亲的死,像一块冰,沉在他的心底。他不再去触碰那份悲伤,而是任由它冻结,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冷酷基石。他反复咀嚼着营地里的背叛、厮杀和死亡,每一次回忆,都让他心头的冰壳加厚一层。感情是奢侈品,信任是催命符。这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第四天,他在一处低洼的冰谷边缘,发现了一具冻僵的野鹿尸体。鹿的一半身体被积雪覆盖,显然死了有段时间,但严寒保存了它大部分血肉。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庆幸。但现在,他首先感到的是警惕。他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其他掠食者的踪迹后,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用骨刀割下相对完好的肉,没有立刻食用,而是将肉切成薄片,贴在温暖的岩石上利用体温和微弱的阳光慢慢解冻、风干,制作成肉干储备。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野兽,耐心而高效地处理着这难得的给养。
就在他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时,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啸的窸窣声,从谷地上方传来。
徐明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绷紧,缓缓俯低身体,隐在一块岩石后面。他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异动。
不是狼。脚步声更轻,更杂乱。
他悄悄探出一点头,向上望去。
几个穿着破烂皮毛、脸上涂着怪异油彩、身形瘦小但动作极其敏捷的人影,正像幽灵一样在谷地上方快速移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拿着简陋但看起来十分致命的投矛和绳索。
陌生人!
不是老疤的人,也不是风仔的人。是这片广阔冰原上,其他的幸存者!
徐明的心脏猛地收缩。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但本能告诉他,远离任何人类。他缓缓缩回阴影里,像一块石头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直到那些陌生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危险并未解除。他意识到,这片看似死寂的冰原,远比想象中更加拥挤和危险。他不仅要对抗自然和野兽,还要提防这些神出鬼没的、未知的同类。
收集好肉干,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冰谷,向着更荒僻、更难以追踪的方向继续前进。
孤独是他的铠甲,警惕是他的武器。
雪原的生存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