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子宁静而缓慢，苏琳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眉宇间积压的郁气也逐渐被山风拂去。她甚至开始有兴致跟着民宿主人学做当地的青团，手上沾着糯米粉，和楚玥笑作一团。那份属于年轻女子的鲜活与轻松，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
然而，这份宁静在旅程的第四天傍晚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后初霁，空气格外清新。楚玥和苏琳坐在露台上喝茶，楚玥拿着手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似乎在翻看什么。苏琳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远山如洗的翠色。
突然，楚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变快，眉头渐渐蹙起，呼吸也似乎停滞了一瞬。苏琳察觉到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楚玥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苏琳。
那是一个私人社交账号的页面，发布者显然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在一个高级餐厅的窗边，女孩笑靥如花，对着镜头比心。而照片的背景角落里，一个男人的侧影清晰可见——他正微微倾身，似乎在为女孩倒酒，姿态亲昵。那个男人，正是陆璟言。
配图的文字更是暧昧十足：“谢谢哥哥的惊喜晚餐，永远做被你呵护的小公主~ #感恩遇见 #被宠爱的日常”
苏琳的心猛地一沉。她看向楚玥，只见楚玥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被羞辱的痛楚，以及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他……”楚玥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强忍着，“他昨天还跟我说……在邻市谈一个重要的项目，很忙，可能没法接我视频……”
苏琳立刻起身，坐到楚玥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她能感觉到楚玥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混蛋！”苏琳低声骂了一句，心中涌起一股对陆璟言的怒火，但更多的，是对楚玥的心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楚玥外表强势，内心却对感情有着纯粹的向往和依赖。
楚玥没有哭闹，她只是靠在苏琳肩上，闭上了眼睛，任由那种冰冷的绝望席卷全身。许久，她才用尽力气般低声说：“我不是第一次……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我以为，有了孩子，会不一样……”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力感。
苏琳紧紧搂着她，没有说什么“为这种人不值得”的空话。她知道，此刻楚玥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陪伴和支撑。
“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苏琳轻声说，“我在这儿呢。”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楚玥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很快就浸湿了苏琳的肩头。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流着泪，那压抑的啜泣声比任何宣泄都更让人心疼。
苏琳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山间的晚风吹过，带着凉意，苏琳拿过旁边的薄毯，细心地将楚玥裹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玥的哭声渐渐止息。她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里那种摇摇欲坠的脆弱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苦和冰冷的清醒。
“我没事了。”楚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为了孩子，我也不能有事。”
苏琳握住她冰凉的手，传递着自己的温度和力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楚玥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苏琳，幸好……幸好有你在。”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如果是我一个人面对……”
她不敢想象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一晚，楚玥和苏琳睡在同一个房间。她们没有再多谈论陆璟言，只是像大学时代那样，并肩躺在黑暗中，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聊着孩子，聊着未来的畅想（刻意避开了男人）。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可以驱散那些背叛带来的寒意，重新汲取温暖和力量。
第二天，楚玥的眼睛还有些肿，但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甚至主动提出再去泡一次温泉，说要“洗掉晦气”。
看着楚玥努力振作的样子，苏琳心中充满了保护欲。
旅行归来的楚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试图将那段不堪的插曲埋藏起来，为了孩子，也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体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楚玥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文件，前台内线电话转了进来，说有一位姓林的女士，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她，声称是“陆总的朋友”。
楚玥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前台：“请她到小会客室。”
来的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比照片里看起来更年轻，也更张扬。她穿着一身当季限量款的连衣裙，拎着价值不菲的包包，妆容精致，眼神里带着一种打量和不易察觉的挑衅。
“楚玥姐，你好，我是林薇薇。”她笑着自我介绍，语气亲昵得仿佛她们是旧识，“早就听璟言哥提起过你，今天正好在附近，就冒昧上来拜访了。”
楚玥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内心冰冷：“林小姐有事？”
林薇薇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优雅，目光却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楚玥的办公室，最后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闪烁了一下。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来亲眼看看。”林薇薇端起前台送来的水，轻轻晃着，“璟言哥总说楚玥姐你能力强，是女强人，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最近压力大，多亏了有你……和我，陪着他解闷。”
她刻意在“和我”上加了重音，笑容甜美，话语却像淬了毒的针。
楚玥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但脸上依旧平静：“陆璟言确实很忙。”
见她反应平淡，林薇薇似乎有些失望，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推到楚玥面前。
“对了，楚玥姐，这是璟言哥上次出差给我带的小礼物，我觉得这款式可能更适合你这种优雅稳重的风格，就想着转送给你吧。毕竟……”她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他给我买的东西太多了，我都戴不过来。”
那是一条钻石手链，设计简约大方，确实更像是陆璟言会送给楚玥的风格。
楚玥看着那条手链，心中一阵恶心。她几乎能想象陆璟言用给妻子选礼物的眼光和标准，去讨好另一个女人的情景。
她没有去碰那个盒子，只是抬眼看着林薇薇，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林小姐，他的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从来不缺这些。”
林薇薇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强笑道：“楚玥姐，你别误会。我和璟言哥是真心在一起的，他说过，在你这里感觉太压抑了，只有在我身边才能真正放松。他说我……很像他记忆里的一个人，单纯，有活力，让他想起了最初心动的感觉。”
她说着，脸上泛起得意的红晕，仿佛拥有了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记忆里的一个人？”楚玥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猜测浮现。
“是啊，”林薇薇并未察觉，依旧沉浸在自以为是的胜利中，“他说那是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是他心里永远的遗憾。他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尤其是侧脸，和她很像……”
楚玥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悲凉，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沾沾自喜的女孩，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
“林小姐，你知道吗？你口中那个‘白月光’，叫苏琳。”
林薇薇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楚玥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如同最残酷的审判：“你所以为的特殊，你所以为的‘像’，不过是因为你恰好，在某些角度，神似他永远也得不到的那个女人罢了。”
“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可悲。”楚玥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精致的皮囊，看到她空洞的内在，“你只不过是他用来缅怀另一个女人的……一个拙劣的影子，一个廉价的替代品。”
“他给你的一切，给你说的那些情话，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对你说，还是透过你在对那个幻影说。”楚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林薇薇，“现在，拿着你的手链，离开我的办公室。”
林薇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猛地抓起桌上的首饰盒，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会客室。
门被关上，会客室里只剩下楚玥一个人。她挺直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无力地靠在墙上，心脏因为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和揭露的真相而剧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