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那平淡的问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慧明神僧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 他看向白辰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位“前辈”或“高人”,而是如同瞻仰行走于人间的真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虔诚。 他甚至不敢与白辰的目光对视,微微垂下眼帘,枯瘦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阿……阿弥陀佛!”慧明神僧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激动, 他深深躬身,行了一个佛门最庄重的大礼, “白前辈……不,白尊者!降服此獠,解我珈蓝千年之厄,拯救满寺僧众性命,此恩此德,如同再造!莫说借阅《净世梵音经》,便是将经书赠予尊者,我珈蓝寺也绝无二话!”
他直起身,对着寺内方向高声道: “快!开启大阵,迎尊者入寺!请出《净世梵音经》原件,奉于尊者面前!”
随着他一声令下,笼罩珈蓝寺的金色光罩缓缓消散,紧闭的山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完全洞开。寺内钟磬齐鸣,无数原本躲藏在大殿、禅房内的僧侣纷纷走出,虽然大多面带惊魂未定之色,但看向白辰的目光无不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他们虽未亲眼见到战斗全过程,但那毁天灭地的动静和骤然消散的恐怖妖帝威压,无不说明了眼前这位灰衣青年的无法想象。
很快,四位白眉长眉、气息渊深的长老,神情庄重地捧着一个紫檀木长匣, 缓步走出山门,来到白辰面前。为首的长老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打开——
里面并非想象中金光万丈的卷轴,而是一册看起来极为古朴,甚至有些残旧的贝叶经书。叶片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的梵文是用金汁书写,却内敛无华,唯有隐隐约约,仿佛有无数微不可闻的禅唱梵音从中自然流淌而出,闻之令人心神宁静,杂念顿消。
“尊者,此便是我珈蓝寺世代守护的《净世梵音经》原件。”慧明神僧恭敬地说道, “此经并非杀伐之宝,其真正珍贵之处,在于其蕴含的‘净世’禅意与梵音真言,能涤荡邪祟,净化心魔,抚平世间戾气。”
白辰目光落在贝叶经书上, 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 便点了点头:“嗯,是这东西。”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几位珈蓝寺高僧都有些愕然。这可是他们视若性命的镇寺之宝啊!
“尊者不……不仔细看看?”一位长老忍不住问道。
“看过了。”白辰打了个哈欠, “样子记住了,气息也记住了。原版你们自己留着吧,给我个手抄本就行,意思到了就好。”
“手……手抄本?”慧明神僧又是一愣, 连忙道:“尊者,手抄本虽有其形,却无其神韵,恐效力大减,难以驱除陛下体内之……”
他话未说完,白辰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驱邪治病,够用就行。原版你们留着镇宅,免得以后又有什么阿猫阿狗跑来捣乱。”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让慧明神僧等人老脸一红,同时也放下心来。尊者不仅神通无敌,心思亦细腻,这是在为他们珈蓝寺考虑长远。
“谨遵尊者法旨!”慧明神僧不再多言, 立刻命人去取来最好的纸墨,由寺中书法最好的僧人,当场精心抄录了一份《净世梵音经》,恭敬地递给陆远收好。
事情已了,白辰便准备转身离开。
“尊者请留步!”慧明神僧急忙上前, 恳切道:“尊者大恩,珈蓝寺无以为报。寺中虽无珍馐美馔,但有几样传承的素斋点心,以及珍藏的雪山香茗,尚可入口,可否请尊者与几位高徒入寺稍作歇息,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他是真心想要报答,同时也存了几分亲近、请教的心思。
云阳一听有点心,眼睛微亮,看向白辰。 陆远和秦双儿则看向师尊,由他定夺。敖青对素斋没什么兴趣,撇了撇嘴。
白辰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慧明神僧那诚挚而带着期盼的眼神,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随即摇了摇头。
“心意领了。”他语气依旧平淡, “不过,我们还得赶路。”
“赶路?”慧明神僧有些不解, 妖帝已除,经书已得,还有何事如此紧急?
白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认真,甚至带着点期待的表情, 他指了指来时的方向,说道:
“黑岩城王记的烧鹅,晚上买第二只,据说会打八折。”
“去晚了,就怕卖完了。”
“……”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慧明神僧和几位长老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几位得道高僧的脑子,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处理“言出法随放逐妖帝”和“赶回去买打折烧鹅”这两件事之间的逻辑关系。
云阳则是恍然大悟, 憨憨地拍了拍脑袋:“对啊!师尊不说俺都忘了!剩下的烧鹅快吃完了,得赶紧回去买!”
陆远以手扶额,无奈苦笑,果然……还是为了吃。
秦双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别过脸去。
敖青则是哼了一声,觉得这理由……倒也符合门主一贯的风格。
白辰不再理会石化状态的珈蓝寺众僧, 他翻身再次骑上那头不知何时又溜达回来的瘦驴, 轻轻一拍驴臀。
“走了。”
瘦驴“嗯啊”一声, 甩了甩尾巴,载着白辰,嗒嗒嗒地沿着来路下山,归心似箭般,直奔黑岩城的方向。
云阳几人连忙跟上。
留下慧明神僧等人,在珈蓝寺山门前,望着那一人一驴远去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许久,慧明神僧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双手合十,对着白辰离去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拜, 语气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蕴含了无尽感慨的佛号:
“阿弥陀佛……真乃……世间奇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