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的地心空洞内，『地心之矛』的舰桥上，时间并未因外界攻击的停歇而变得舒缓。恰恰相反，一种更为沉重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那颗巨大的绿色能量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比上一次更加剧烈，无声的脉冲穿透舰体，敲击着众人的灵魂。
卡托·西卡留斯站在基里曼身后，他的手甲紧握，目光越过摄政王的肩头，凝视着舷窗外那不祥的奇观。他能感觉到原体身上散发出的紧绷气息，那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我主，”西卡留us开口，声音沉稳，“请下达指令。禁军卫队已准备就绪。”
基里曼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颗能量心脏，望向了更深邃的所在。他的嘴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一块顽石。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一场无人能听见的对话，正在决定一个世界的命运。
“毁掉整个火星。”
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避免的数学公理。
“不。”基里曼在心中回应，他的意志化作言语，充满了抗拒，“我不能这么做。火星是帝国的基石，是机械教的圣地。摧毁它，等于斩断帝国的右臂。”
“一条已经开始腐烂，并且即将引发全身败血症的右臂，就必须被斩断。”许欣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外科医生般的冷静，“罗伯特，这不是惩罚，这是止损。你亲眼看到了，考尔的鲁莽行为已经惊醒了『它』。他正在与一个星神的碎片直接接触，你认为一个凡人，哪怕是贝利撒留·考尔这样超凡的凡人，能在这种诱惑下坚持多久？”
“我相信他。”基里曼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你的信任毫无根据。”许欣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锐利，“你信任的是你眼中的那个盟友，那个技术大贤者。但你面对的，是一个活了亿万年的宇宙实体，一个以吞噬恒星为食的古老神明。它的武器不是能量光束，而是知识本身。它会向考尔展示宇宙的终极奥秘，会把创造的权柄作为礼物奉上。你告诉我，罗伯特，一个追寻了真理一万年的学者，要如何拒绝这样的诱惑？”
基里曼无法回答。他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对于考尔而言，没有什么比知识更具吸引力。
就在这时，舰桥主控制台的一块光幕毫无征兆地亮起，上面闪烁着无意义的符文和断裂的二进制代码。紧接着，一个经过严重扭曲的声音从通讯器中泄露出来，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的呓语。
“……交易……宇宙的……构造图……只要……打开……最后的……枷锁……”
是考尔的声音。
西卡留斯立刻上前一步：“我主，是大贤者的信号！”
基里曼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舷窗之外。
“你听到了。”许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平静得可怕，“交易已经摆上台面。考尔正在动摇。他每犹豫一秒，封印的控制权就流失一分。一旦他接受交易，虚空龙的意志将通过他，瞬间污染整个火星的万机神网络。每一台战斗机仆，每一座泰坦，甚至每一个神甫身上的机械植入物，都会成为它的奴隶。火星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地狱，而它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泰拉。”
许欣停顿了一下，让这幅恐怖的图景在基里曼的脑中完全成型。
“现在，再告诉我，我儿。一个世界的存亡，与帝国 quadrillions of souls 的命运，哪一个更重要？这道题，你在一万年前就会做。”
基里曼的呼吸变得沉重。他仿佛能看到那片火红的星球被绿色的能量纹路所覆盖，看到无数忠诚的泰坦调转炮口，将死亡带给它们曾经守护的人民。他父亲的逻辑是完美的，是冷酷的，也是正确的。从一个帝国统治者的角度来看，牺牲火星，是唯一的『最优解』。
“所以，这就是你的方式吗，父亲？”基里曼在心中低吼，压抑的怒火在他的灵魂深处燃烧，“又一次。就像你在完美之城所做的那样。用毁灭来教导，用烈火来警示。我不会再成为你手中那把执行屠杀的剑！”
“这不是教导，罗伯特，这是战争！”许欣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而且，我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我没有命令你，我在和你商议！我在向你解释为什么必须这么做！过去的我会直接抹掉你的疑虑，让你去执行。但现在，我需要你理解，需要你作为摄政王，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我无法做出这个决定！”基里-曼的内心在咆哮，“因为这个决定本身就是错的！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守护人类，守护每一个世界吗？如果我们为了守护而先行毁灭，那我们和那些混沌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着眼于未来！一个没有虚空龙威胁的未来！”
“一个建立在谎言和废墟上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他们的争论在心灵的层面上激烈碰撞，而在现实世界中，仅仅过去了数秒。
西卡留斯看着基里曼紧握的拳头，动力甲的指关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出呻吟。他不知道原体正在经历怎样的挣扎，但他知道，那一定与他肩负的沉重使命有关。
“我主，”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您的脸色……无论您决定什么，我们都将誓死执行。”
基里曼缓缓地转过头，看了西卡留斯一眼。这位极限战士的子嗣，帝国的英雄，他的脸上写满了忠诚与决意。基里曼又扫视了一圈舰桥上的禁军们，他们如同金色的雕像，沉默地等待着命令。他们是帝国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他们相信他，无条件地相信他。
这份信任，让他感到了更加沉重的压力。
“父亲，”基里曼的声音在脑海中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做出决定后的平静，“你说得对，我必须做出选择。但我选择的，不是你的方案。”
许欣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丝波动：“你想做什么？冲进去救他？那是英雄的行径，不是一个统治者该有的冲动。你会把自己和最精锐的卫队，都葬送在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里。”
“也许吧。”基里曼回答，“但我至少要试一试。考尔是我们的盟友，他代表着帝国复兴的希望。火星是我们的基石，是无数人信仰的归宿。我不能因为一个『可能』的威胁，就放弃他们。如果帝国的摄政王在危险面前，第一个选择的就是放弃自己的盟友和子民，那这个帝国，也就没有拯救的价值了。”
他顿了顿，意志变得无比清晰。
“我将带领禁军，强行登陆那颗能量核心。我会亲自进入封印的中央，找到考尔，把他带出来。同时，我会用我的力量，加固你设下的封印。我会选择一条最艰难的路，因为那才是正确的路。”
心灵感应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基里曼以为他的父亲会暴怒，会强行控制他的思想，或者至少会严厉地斥责他。
但许欣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带着一种基里曼从未听过的，混杂着疲惫、欣慰，甚至是一丝骄傲的复杂情绪。
“……你长大了，罗伯特。不再是那个只会执行命令，并且把一切都做到完美的儿子了。你开始用自己的原则去思考，去判断……即使你的判断，愚蠢得可笑。”
“我不是在寻求你的夸奖。”
“我知道。你是在扞卫你的帝国。那么，就去做吧。”许欣的声音里，那份冰冷的疏离感消失了，“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但你要记住，我给你的最终方案，依然有效。如果你的行动失败，如果封印在你眼前崩溃，我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它。我不会让你的理想，葬送整个人类。”
“我明白。”基里曼回应。
“去吧，我儿。”许欣最后说道，“让我看看，我全新的首席执行官，究竟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心灵的连接中断了。
基里曼感觉肩上的一座大山被移开，但另一座更大的山，却压在了他的心头。他得到了父亲的“许可”，但代价是，他必须成功。不容失败。
他转过身，面向舰桥上所有的战士，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充满了力量。
“卡托·西卡留斯！”
“在，我主！”
“集结第一禁卫战术小队！准备强行突入！目标，能量核心中央！我们要把大贤者考尔带回来！”
西卡留斯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用拳头捶击胸甲，发出一声巨响。
“遵命，摄政王！”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地心之矛』的突击舱门开始充能，禁军战士们矫健的身影在通道内集结。整个舰船从之前的被动防御，瞬间切换到了主动进攻的姿态。
基里曼拔出了腰间的帝皇之剑，燃烧的剑刃映照出他决然的面庞。他将亲自带领这次冲锋。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那个属于考尔的，扭曲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整个舰桥。
这一次，声音不再断续，而是变得清晰。但那清晰的声音中，却混杂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线——一个古老的，冰冷的，不属于任何人类的金属回响。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血液冻结的话。
“太晚了……”
“……它……看见了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