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王座之上，许欣“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实体，没有眼睛，但他能“看”到密室中的每一个细节。他能“听”到瓦尔多那经过扩音器处理后，不带丝毫情感的宣判。他更能“感受”到那八颗心脏在听到宣判后，瞬间涌起的惊涛骇浪。
恐惧，荒谬，羞辱，还有一丝……病态的兴奋。
是的，兴奋。来自审判官伊奥娜·克里德，以及阴影中的刺客庭大导师瓦迪克斯。
许欣感到一种冰冷的疏离感。他像一个正在观察蚁巢的孩童，看着这些蚂蚁在自己设定的规则下，疯狂地撕咬彼此。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愉悦，或者至少是复仇的快感。
但没有。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他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个坐在这张椅子上一万年的“父亲”，会变得如此冷酷。
因为对付这些早已扭曲的灵魂，温情和道理毫无用处。你必须比他们更扭曲，更不讲道理。你必须用他们的逻辑，去构建一个让他们无法逃脱的牢笼。
“如何执行……”
许欣在灵能的海洋中咀嚼着这个词。这不仅仅是一道命令，更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高领主议会那虚伪的团结外壳，露出了里面爬满蛆虫的腐肉。
他将一丝意念，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搭在了瓦尔多的心头。
一个临时的，更有趣的游戏，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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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之内。
瓦尔дo的话音落下后，时间并未停滞，反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加速了。
最先打破这片沉重空气的，是审判庭总审判官伊奥娜·克里德。她甚至没有看一眼面如死灰的斯莱恩，而是直接将目光投向了瓦尔多，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渴望。
“禁军元帅，我认为此事应当由审判庭负责。”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权威，“巴尔多·斯莱恩的罪名，是违背帝皇的意志。这本质上是一种异端行为。对于异端，审判庭拥有最终的裁决权和执行权。”
她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其他的同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更重要的是，对一位高领主的处决，必须起到警示作用。我主张，在狮门广场进行公开处决，使用审判庭的净化火焰。要让全泰拉，乃至全帝国都知道，背叛神皇的下场。这不仅是对斯莱恩的审判，更是对所有心怀不轨之徒的警告。”
“公开处决？真是粗俗不堪的戏剧表演。”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会议桌最阴暗的角落传来。刺客庭大导师瓦迪克斯的身影动了动，他似乎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伊奥娜审判官，你总是热衷于这种大张旗鼓的场面。但你忘了，帝皇的威严，更多时候体现在无声的裁决之中。当一个帝国的敌人，在自己最安全的密室里，悄无声息地化为一缕青烟时，那种恐惧，远比广场上的哀嚎更具威力。”
瓦迪克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仿佛毒蛇在沙地上滑行。
“『清除』，这个词的精髓在于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我的庭院，精通上千种让一个人从物理和历史上消失的方法。我们可以让他心脏骤停，看起来像是寿终正寝。我们可以让他被一次意外的等离子管道泄露蒸发。我们甚至可以让他从未存在过。这，才是真正属于帝皇的雷霆手段。而不是像你那样，把它变成一场给愚民看的马戏。”
“马戏？”伊奥娜的眉毛挑了起来，“瓦迪克斯，收起你那套见不得光的说辞。帝国需要的是秩序和律法，是公开透明的审判，来彰显帝皇的光明。而不是让所有人都活在被刺客暗杀的恐惧里，那只会滋生更多的阴谋和不信任！”
“光明？当你们审判庭的战舰在星球轨道上执行灭绝令的时候，似乎也并不怎么光明。”瓦迪克斯反唇相讥，“别把你的部门职能包装得那么高尚。我们都是帝皇的工具，只不过我的工具更锋利，也更有效率。”
两人之间的对话充满了火药味，他们争夺的早已不是如何处死斯莱恩，而是“帝皇意志首席执行官”这个看不见的头衔。谁能拿下这个“项目”，谁就在这场新的权力游戏中，占得了先机。
就在这时，星界军总司令贾瑟林元帅用他那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
“够了！”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你们两个，是在讨论如何执行帝皇的命令，还是在为自己的部门争功？”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伊奥娜和瓦迪克斯，然后转向了行政部总长法迪克斯。
“法迪克斯，你说呢？我们是在处决一个同僚，不是在瓜分战利品。无论如何，巴尔多·斯莱恩，他仍然是泰拉高领主的一员。我认为，应该保留他最后的尊严。”
法迪克斯总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点头附和。
“元帅说得对。公开处刑或是秘密暗杀，都过于……极端。这会让外界如何看待我们议会？我们自己内部就充满了血腥和暴力？这会动摇帝国的统治根基。”
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一个充满官僚智慧的方案。
“我提议，赐予斯莱恩主教一杯‘帝皇的恩典’。一种无色无味的速效毒药。让他可以在自己的寝宫里，体面地结束一切。对外，我们可以宣称他因侍奉神皇积劳成疾，蒙主恩召。这样既执行了命令，又保全了议会的颜面。”
这个提议让在场的几位中立派高领主眼中一亮。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那个即将被决定命运的当事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干涩而疯狂的笑声，从斯莱恩主教的喉咙里发出来。他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脸上的绝望和恐惧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般的狂热。
他看着法迪克斯，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体面？颜面？法迪克斯，你这个执着于文件和印章的老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不是惩罚！这是神皇赐予我的荣耀！是祂对我一生侍奉的最终考验！”
斯莱恩张开双臂，他那华丽的主教法袍无风自动。
“你们这些凡人，还在用世俗的权力、尊严和政治来揣度神皇的旨意！多么可悲！你们根本不懂！我的死亡，不是一个需要被掩盖的丑闻，它应该是一场最盛大的布道！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殉道仪式！”
他转向瓦尔多，双膝跪地，用一种咏唱般的语调高声喊道：
“我，巴尔多·斯莱恩，帝国国教的总主教！我拒绝任何形式的毒药和暗杀！我请求，不，我要求！用国教最神圣的『火焰净化』之礼来终结我的生命！”
“我要求在升天节那天，在帝皇宫殿前最大的广场上，搭建最高的柴堆！我要让全泰拉的信徒都看到，他们的总主教，是如何笑着走向神皇的怀抱！我的血肉将化为灰烬，我的灵魂将融入祂的光辉！我的死，将点燃亿万信徒心中更狂热的火焰！”
“这，才是我，巴尔多·斯莱恩，对神皇最后的，也是最完美的侍奉！”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煽动性和力量。
伊奥娜和瓦迪克斯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个猎物，竟然亲自下场，为自己的死法，提出了一个比他们所有方案都更疯狂、更极端的“竞标方案”。
贾瑟林和法迪克斯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试图给予斯莱恩尊严，而斯莱恩却主动选择了最惨烈、最公开的方式，并将其扭曲成了一场宗教狂欢。
这个人，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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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虚空中，无敌舰队的旗舰，『马可罗多之耀』号的舰桥上，罗伯特·基里曼正看着眼前的星图。
星图的中央，是太阳系。而太阳系的中央，泰拉的位置，被一团柔和但无法穿透的金色光芒所笼罩。
“报告，原体阁下。”一名机械神教的贤者走到他身边，声音经过了电子处理，“我们已经向屏障发射了第一百三十七个探测器。结果……都一样。在接触到屏障的瞬间，所有机魂都陷入了逻辑混乱，随后自我销毁。我们无法获得任何关于屏障内部的数据。”
另一名穿着蓝色长袍的智库馆长也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困惑。
“我们尝试了灵能侦测。但结果更糟。任何试图穿透屏障的灵能都会被……同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我们的星语者说，那道屏障之后，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纯粹而浩瀚的灵能之海。他们说……感觉像是……帝皇的呼吸。”
基里曼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呼吸？”他的声音低沉，“我父亲的呼吸，快要把我的舰队隔绝在太阳系之外了。他是在保护泰拉，还是在囚禁它？”
他看着那团金光，一万年来，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他就像一个被关在自家门外的儿子，能听到屋里传来奇怪的响动，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继续尝试。”基里曼命令道，“用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泰拉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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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的投票，在一种荒诞的气氛中再次开始。
这一次的议题是：『如何执行对巴尔多·斯莱恩的清除』。
A. 审判庭的公开火刑。
b. 刺客庭的秘密清除。
c. 行政部的“体面”赐死。
d. 国教主教本人要求的“火焰净化”殉道仪式。
“我选择A，公开处决。”伊奥娜·克里德率先表态，“斯莱恩的要求虽然狂热，但本质上与我的提议一致。那就是公开。必须让世人看到结果。”
“我依然坚持b。”瓦迪克斯的声音毫无波澜，“效率和隐秘，才是对陛下权威的最好诠释。”
法迪克斯总长叹了口气：“我……我选择d。既然斯莱恩主教自己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应当成全他。而且，由国教自己来执行，确实能将对议会的冲击降到最低。”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高领主的心声。斯莱恩自己找死，还主动把所有麻烦都揽到国教身上，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我同意法迪克斯总长的看法。”海军总司令盖奇立刻附议。
“我也同意。”
“d方案最稳妥。”
很快，除了伊奥娜和瓦迪克斯，所有人都选择了d方案。
投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集中在了康斯坦丁·瓦尔多的身上。他从始至终都像一尊雕像，没有任何表示。
“投票结束。”瓦尔多的声音响起，“多数票赞成，由国教执行『火焰净化』。”
斯莱恩主教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得偿所愿的笑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火焰吞噬，灵魂升入黄金王座的景象。
“很好。”瓦尔多看着他，然后缓缓地扫视全场。
“方法已经决定。帝皇对你们的效率，表示赞许。”
他的话让几位高领主稍微松了口气。他们觉得自己似乎……过关了。
然而，瓦尔多接下来的话，让这口气瞬间堵在了他们的喉咙里，变成了致命的冰渣。
“但是，陛下刚刚降下了补充谕令。”
瓦尔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一字一句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为了彰显高领主议会的团结，为了证明你们每一个人都将帝皇的意志置于个人情感之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享受着这片刻的死寂。
“执行者，必须由下一位在『清除』名单上的人来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