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京城南隅的“福顺客栈”被红绸裹得满院喜庆，檐角垂着的鎏金喜字灯笼，在暮色里映得墙面泛着暖红。客栈后院的柴房里，雪嫣红正将一碗捣好的凤仙花泥倒进瓷碗，指尖沾着的绯红汁液，是用清晨带露的凤仙花与少量明矾捣成的——按古法，这样染出的指甲红得透亮，三日不褪，正是“胭脂沾队”约定好的暗号。
“坊主，‘醉春红’胭脂都装盒了，每盒底下都按您说的，留了半寸的夹层。”贴身丫鬟青黛捧着个描金漆盒进来，盒里整齐码着十二盒胭脂，盒面印着“凝香斋”的字号，“刚才去前院瞧了，逆党头子孙彪的女儿穿着大红嫁衣，正跟宾客敬酒呢，那些宾客里，有好几个面生的，腰间都别着镶铜的短刀，看着就不像好人。”
雪嫣红用竹片挑了点凤仙花泥，仔细涂在青黛的指甲上，边涂边道：“别慌，按计划来。你等会儿跟着送贺礼的伙计进去，把这盒胭脂给孙小姐，就说‘凝香斋’特意送来的‘添妆礼’，里面的‘凤仙紫’胭脂，是用西域紫草和凤仙花汁调的，最衬嫁衣色。记住，若是看到孙府的管家摸左耳垂，就用指甲在胭脂盒盖内侧划三下——那是说‘密信在东厢房梁上’。”
青黛点头，看着指尖渐渐染上的绯红，忽然想起前日雪嫣红教她们染甲的法子：“坊主，您说这凤仙花染甲，还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法子呢？当时我还不信，知到您用桑叶把指甲裹了一夜，第二天那红色真的一点没掉。”
“可不是嘛。”雪嫣红又取过另一碗花泥，这次是加了少量苏木汁的，颜色深些，“前朝的‘宫妆染’，就是用凤仙花混着朱砂染的，不过朱砂有毒，咱们改用明矾，既安全又固色。你瞧我这指甲，是昨日染的，今日还这么红——等会儿传递暗号时，这颜色就是咱们的‘凭证’，烟雨阁的人看到染红指甲的，就知道是自己人。”
正说着，柴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是烟雨阁的下属林舟。他穿着件灰布伙计服，腰间系着条蓝布带，见了雪嫣红，忙递过张字条：“雪坊主，阁主让我转告您，官兵已经在客栈外的三条街上埋伏好了，就等您这边的信号。若是看到您在二楼窗边，用染了红指甲的手举三下胭脂盒，就立刻冲进来。”
雪嫣红接过字条，扫了眼上面的字迹，是慕容云海的笔锋，刚劲有力。她将字条塞进袖口，又从漆盒里取出盒“蔷薇露脂”，递给林舟：“这个你拿着，若是遇到逆党的人盘问，就说你是‘凝香斋’的伙计，来送胭脂的。这盒‘蔷薇露脂’是用新鲜蔷薇花瓣熬的，闻着有股清香味，逆党那些粗人，肯定分辨不出来。”
林舟接过胭脂盒，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花香：“多谢雪坊主。对了，阁主还说，孙彪手里有份‘兵器分布图’，藏在一个刻着‘凤仙花’的木盒里，您若是见到，务必先拿到手——那东西关系到通州码头的埋伏计划。”
雪嫣红点头，将最后一点凤仙花泥涂在自己的指甲上，然后用桑叶将指尖裹好，再用棉线轻轻系住：“好了，咱们该动身了。青黛，你跟林舟走前门，我从后门绕到二楼，看看东厢房的情况。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慌，咱们的‘胭脂暗号’，逆党看不懂。”
青黛和林舟应了声，各自拎着东西，悄悄往客栈前门走去。雪嫣红则理了理身上的浅绛色布裙，将一个小巧的胭脂盒揣进袖口——里面装的是“指甲花红”胭脂，既能补妆，又能当信号用。她绕到客栈后门，见两个守卫正靠在门边聊天，手里还拿着酒碗，便故意装作路过的百姓，脚步放得慢些，指尖的桑叶包裹隐约露出来。
“喂，你是谁？这儿是孙府的婚宴场地，闲杂人等不准过！”一个守卫看到她，立刻上前拦住，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雪嫣红连忙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官爷，我……我是隔壁‘绣娘坊’的，来给孙小姐送绣品的。刚才在前门，伙计说让我走后门，说前门人多，怕碰坏了绣品。”她说着，从另一个袖袋里取出个绣着凤仙花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小的一点心意，官爷您收下。”
守卫接过荷包，捏了捏，见里面有碎银子，脸色缓和了些，又瞥见她指尖的桑叶：“你这手指上裹的是什么？”
“是……是凤仙花染甲。”雪嫣红低下头，故作羞涩道，“今日孙小姐大喜，小的也想讨个吉利，就用凤仙花染了指甲，想着等会儿见到孙小姐，也让她瞧瞧好看不好看。”
守卫笑了笑，挥挥手：“行了行了，进去吧，别到处乱逛，孙府的规矩大着呢。”
雪嫣红连忙道谢，顺着后门的回廊往二楼走。回廊两侧挂着红灯笼，映得地面的青砖都泛着红。她边走边观察，见二楼的走廊里有两个守卫，腰间别着短刀，正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她不敢停留，快步走到东厢房的门口，见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轻微的翻东西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一条缝，往里瞧去——只见一个穿黑衣的汉子正站在书架前，翻着上面的书，手里还拿着个刻着凤仙花的木盒，正是林舟说的“兵器分布图”所在的盒子！雪嫣红心里一紧，刚想再仔细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缩回手，装作整理裙摆的样子，指尖的桑叶包裹不小心掉了一片，露出里面绯红的指甲。
“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的人是孙府的管家，穿着件藏青色长衫，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雪嫣红连忙捡起桑叶，重新裹好指甲，脸上堆起笑容：“管家大人，我是‘绣娘坊’的，来给孙小姐送绣品的。刚才路过这儿，见门没关，就想问问是不是孙小姐的房间，怕送错了地方。”
管家盯着她的指甲看了看，忽然摸了摸左耳垂——是暗号！雪嫣红心里一喜，不动声色地用染了红指甲的手，在袖口的胭脂盒盖内侧划了三下，然后笑着说：“管家大人若是忙，那我就先去前厅等孙小姐，等她忙完了，再给她送绣品。”
管家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转身往楼梯口走去。雪嫣红看着他的背影，确认四周没人，便轻轻推开门，走进东厢房。刚才那个黑衣汉子已经不在了，书架上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掉着几页纸，上面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她走到书架前，仔细摸索，忽然触到书架最上层的一块木板，是松动的。她用力一按，木板弹开，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木盒，正是刚才那个刻着凤仙花的盒子！
她连忙将木盒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张羊皮纸，上面画着通州码头的地图，标注着兵器的藏匿位置。她将羊皮纸折好，塞进袖口，又将木盒放回暗格，恢复原样。刚想离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那个黑衣汉子回来了！
雪嫣红心里一慌，连忙躲到屏风后面。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红色的丝线在灯光下泛着光。她屏住呼吸，听着黑衣汉子的脚步声在屋里走动，然后停在书架前。她能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有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奇怪，刚才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雪嫣红悄悄从袖口取出那个装着“蔷薇露脂”的胭脂盒，打开盒盖，将里面的胭脂膏往屏风上抹了一点——按计划，若是遇到危险，就用胭脂在显眼的地方做标记，烟雨阁的人看到就会来帮忙。她刚抹好，忽然听到黑衣汉子的脚步声朝屏风走来，她连忙握紧拳头，指尖的红指甲因为用力而泛得更红。
“谁在屏风后面？”黑衣汉子的声音带着警惕，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雪嫣红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上尽量保持镇定：“我……我是‘凝香斋’的伙计，来给孙小姐送胭脂的。刚才进来找水喝，见您在翻东西，就躲在后面，怕打扰您。”她说着，将手中的胭脂盒递过去，“这是咱们‘凝香斋’的招牌胭脂‘凤仙紫’，用西域紫草和凤仙花汁调的，您要是不嫌弃，可以拿给孙小姐用。”
黑衣汉子接过胭脂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胭脂是深紫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花香。他皱了皱眉，又盯着雪嫣红的指甲看了看：“你这指甲是用凤仙花染的？”
“是啊。”雪嫣红笑了笑，故意露出点指甲，“今日孙小姐大喜，咱们做胭脂的，也想讨个吉利，就用凤仙花染了指甲，想着孙小姐看到了，也能喜欢。”
黑衣汉子没再说话，将胭脂盒还给她，挥挥手：“行了，你赶紧出去吧，别在这儿碍事。”
雪嫣红连忙道谢，快步走出东厢房，轻轻带上门。她沿着走廊往二楼的窗边走去，心里暗暗庆幸——刚才幸好有胭脂和染甲的暗号，不然肯定要被怀疑。走到窗边，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瞧去——只见客栈外的街道上，官兵已经埋伏好了，慕容云海穿着件玄色长衫，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朝这边望来。
雪嫣红深吸一口气，从袖口取出那个装着“指甲花红”的胭脂盒，用染了红指甲的手举起来，轻轻晃了三下——是动手的信号！慕容云海看到后，立刻朝官兵做了个手势，官兵们立刻拔出刀，朝着客栈前门冲去。
客栈里的逆党们还在喝酒划拳，丝毫没察觉到危险。雪嫣红听到前门传来“砰”的一声，知道官兵已经冲进来了，连忙往楼下跑。刚跑到楼梯口，就遇到了青黛和林舟，青黛手里还拿着那个描金漆盒，脸上带着紧张：“坊主，官兵来了！”
“别慌，跟我来！”雪嫣红拉着青黛的手，往客栈后门跑去。刚跑到后门，就看到慕容云海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把剑，玄色长衫上沾了点血迹，应该是刚才跟逆党交手时弄上的。
“你们没事吧？”慕容云海看到她们，连忙上前，目光落在雪嫣红的指甲上，见那绯红的颜色还在，松了口气，“暗号传递得很顺利，官兵已经控制住前厅的逆党了，孙彪也被抓住了，兵器分布图拿到了吗？”
“拿到了！”雪嫣红从袖口取出羊皮纸，递给慕容云海，“在东厢房的暗格里找到的，幸好有管家传递暗号，不然我还找不到呢。对了，刚才在东厢房遇到个黑衣汉子，差点被他发现，还好我用‘凤仙紫’胭脂搪塞过去了。”
慕容云海接过羊皮纸，展开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有了这张图，通州码头的埋伏就万无一失了。你们这次立了大功，尤其是这个‘凤仙染红’的暗号，既隐蔽又好用，逆党根本没察觉。”
青黛笑着说：“还是坊主的主意好，用凤仙花染甲当暗号，既讨喜，又不会被怀疑。刚才孙小姐看到我的红指甲，还问我是在哪儿染的，我说在‘凝香斋’，她还说等婚宴结束了，要去咱们那儿做胭脂呢。”
雪嫣红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桑叶已经有些松动，露出里面的绯红：“这凤仙花染甲，还是前朝的古法呢，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破案的关键。以后咱们‘胭脂战队’，倒是可以多琢磨些这样的法子，既能用胭脂，又能帮上忙。”
慕容云海看着她指尖的绯红，忽然想起前日在凝香斋，雪嫣红教他分辨凤仙花品种的模样——她拿着朵粉色的凤仙花，说“这种叫‘醉春桃’，染出来的指甲是浅粉色的，最适合年轻姑娘；那种深红色的叫‘胭脂红’，染出来的颜色最正，像咱们做的‘猩猩血’胭脂”。那时候他还觉得，女儿家的这些玩意儿没什么用，现在才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古法胭脂、染甲之术，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大作用。
客栈里传来官兵的呼喊声，逆党们的反抗声渐渐小了下去。慕容云海收起羊皮纸，对雪嫣红说：“这里交给官兵处理，我送你们回凝香斋。今日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雪坊主。”
雪嫣红摇摇头，跟着他往凝香斋的方向走。夜色渐深，街道上的灯笼还亮着，映得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雪嫣红走在慕容云海身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点胭脂的香味——应该是刚才接过胭脂盒时沾上的。她忽然想起刚才在东厢房，躲在屏风后面时的紧张，还有看到慕容云海在窗外时的安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
“对了，”慕容云海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明日我想再去凝香斋，看看你做的‘凤仙紫’胭脂，顺便……再讨一盒‘指甲花红’，给下属们当信号用。”
雪嫣红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连忙低下头，指尖的绯红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好啊，我明日一早就做，保证让你满意。”
慕容云海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陪着她慢慢走在夜色里。街道两旁的凤仙花还开着，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像无数点绯红的星火，映着他们的身影，也映着指尖那抹温暖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