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锵！咚咚锵！”
2006 年冬月的安置区 3 号楼楼下，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突然炸响，把刚下早班的邻居吓了一跳。一队穿着红绸衫的腰鼓队员，围着辆锃亮的加长面包车敲得正欢，鼓槌上的红绸子甩得飞起，映着刚升起的太阳，晃得人眼晕。面包车车身上贴满了 “乔迁大吉” 的红贴纸，车门一开，张婶穿着件簇新的花棉袄，戴着顶狐狸毛帽子，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走下来，手里还拎着个烫金的 “乔迁之喜” 礼盒。
“都让让！都让让！我家搬家，沾沾喜气！” 张婶的嗓门比锣鼓声还尖，挥手让腰鼓队往单元门口挪，“往这边敲！让全小区都听听！”
邻居们纷纷从家里探出头，刘寡妇抱着孩子，趴在阳台上皱着眉说：“这张婶也太张扬了，搬家搞这么大动静，吵得孩子都没法睡。”103 室的老周叼着烟，笑着跟旁边的李叔说：“她这是故意显摆呢，之前装修比不过林家，搬家非要挣回面子。” 李叔蹲在墙角，看着热闹，没说话 —— 他想起自己搬家时就雇了个三轮车，悄无声息就搬完了，跟张婶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张婶可不管邻居怎么想，指挥着工人搬东西，嘴里还不停念叨：“小心点！那是我 8000 块买的水晶吊灯，摔了你们赔得起吗？还有那个按摩浴缸，1 万 2 呢，别磕着边角！”
工人师傅们面面相觑，心里都犯嘀咕 —— 这户人家也太能折腾了，搬个家搞腰鼓队不说，东西还净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领头的王师傅擦了擦汗，指着面包车后面的水晶吊灯箱子说：“张婶，这吊灯包装太大，楼道窄，怕是不好搬上去啊。”
“不好搬也得搬！” 张婶眼一瞪，从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王师傅，“多给你们加钱，务必小心点，这可是我特意从城里买回来镇宅的！”
王师傅没办法，只能让四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把吊灯箱子抬下来，拆开包装准备徒手搬。水晶吊灯确实气派，吊链上缀着几十颗玻璃珠，灯光一照，亮得人睁不开眼。可刚抬到单元门口，一个工人脚下一滑，手里的灯座 “哐当” 一声撞在门框上，紧接着就是 “哗啦啦” 的脆响 —— 一串玻璃珠掉在地上，碎成了满地渣子。
“哎呀！我的灯！” 张婶尖叫着冲过去，心疼得直跺脚，指着工人的鼻子骂，“你们眼瞎啊？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摔？赶紧给我捡起来！少一颗珠子我都扣你们工钱！”
工人师傅们赶紧蹲下去捡，可碎掉的玻璃珠根本拼不起来，王师傅赔着笑脸说：“张婶，实在对不住，要不我们给您修修？”
“修？这玻璃珠是进口的，你去哪修？” 张婶气得脸都白了，一把抢过王师傅手里的钱，“加钱的事别想了！赶紧给我搬上去，再出岔子，我让你们赔全款！”
周围的邻居看得直乐，老周跟李叔小声说：“你看，我说啥来着，铺张没好下场，刚开局就出洋相。” 李叔点点头，想起林家搬家时，建国亲自盯着搬缝纫机，轻拿轻放，连个划痕都没有，再看张婶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竟有点庆幸自己没学她。
好不容易把破了角的水晶吊灯搬上楼，张婶还没喘口气，又听见卫生间传来工人的喊声：“张婶！快来看看！这浴缸进不去啊！”
张婶赶紧跑过去，只见那个 1 万 2 的按摩浴缸被卡在单元门和卫生间门之间，浴缸是椭圆形的，宽八十厘米，可卫生间门只有七十厘米，工人怎么挪都挪不进去，浴缸边角已经蹭掉了一块漆，露出里面的白色瓷面。
“怎么回事？之前装修的时候没量尺寸吗？” 张婶急得直转圈，指着工人骂，“你们干活怎么这么不专业？连门宽都不看，现在怎么办？”
王师傅擦了擦汗：“张婶，我们之前只负责装修，没管浴缸尺寸啊。要不这样，把卫生间门框拆了，浴缸就能进去了，拆了再装新的，也就多花几百块钱。”
“拆？我这门框是新换的，花了 600 块！” 张婶心疼得直抽气，可看着卡在中间的浴缸，又没办法，只能咬着牙说，“拆！今天必须把浴缸搬进去！”
工人师傅们又忙活起来，拆门框、挪浴缸、再装新门框，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小时，额外多花了 600 块工钱。张婶看着账单，气得晚饭都没吃，跟丈夫老周大吵：“都怪你！当初买浴缸的时候，我让你量尺寸，你非说‘肯定能进去’，现在好了，多花了 600 块，浴缸还蹭掉了漆！”
老周也火了：“我让你别买这么大的浴缸，你不听，非要跟林家比豪华，现在出岔子了怪我？之前水晶吊灯摔碎了，现在浴缸蹭漆了，这搬家搬的，倒赔了一千多！”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连腰鼓队都看不下了，悄悄收拾东西走了 —— 原本张婶让他们敲到中午，结果还没到十一点，就没人愿意待了。
邻居们都围在单元门口看热闹，刘寡妇抱着孩子说：“这张婶也太能折腾了，搬个家花了这么多钱，还闹得鸡飞狗跳。” 旁边的阿姨笑着说：“她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你看林家搬家，安安静静的，哪像她这样。”
正说着，林建国骑着自行车路过，车后座绑着给晓阳买的作业本。他看见门口乱糟糟的，还有张婶的哭声，就停下车问王师傅：“咋回事？出啥岔子了？”
王师傅叹了口气，把浴缸卡门、吊灯摔碎的事跟建国说了。建国听了，皱了皱眉，对张婶说：“张婶，其实搬家不用这么铺张，实用最重要。你看你这浴缸，就算搬进去了，卫生间空间小，用着也不方便，还不如买个普通的，省点钱还省心。”
“要你管！” 张婶正在气头上，冲着建国喊，“我家有钱，想怎么装就怎么装，不像你家，搬家用三轮车，寒酸得很！”
建国没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骑着自行车走了。他心里明白，张婶这是虚荣心在作祟，可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靠铺张摆阔，是靠踏实舒心。
下午的时候，麻烦又找上门了。张婶买的进口壁纸，工人贴的时候没注意，墙面不平，贴完后全是气泡，鼓得像癞蛤蟆的背。张婶看着墙上的壁纸，又开始骂工人：“你们是不是故意的？这么贵的壁纸，贴成这德行，赶紧给我重贴！”
工人师傅们也委屈：“张婶，是你家墙面没处理好，跟我们没关系，要重贴得加钱。”
“加钱？我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还要加？” 张婶气得坐在地上哭，“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装修超支，搬家又出这么多岔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周看着哭嚎的张婶，又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东西，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 当初要是听他的，简单装修，低调搬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蹲在门口抽烟，听见邻居们的议论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赵秀兰拎着个布兜路过，里面装着刚给林老太买的软底鞋。她看见张婶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递了张纸巾：“张婶，别气了，工人师傅也不容易，壁纸气泡可以用针戳破放气，不用重贴。”
张婶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没好气地说：“你懂啥？这是进口壁纸，戳破了多难看！”
赵秀兰没计较，笑着说：“其实装修不用追求进口的，我家刷的乳胶漆，才一百二一桶，耐脏又好打理，晓阳在墙上画了都能擦掉，比壁纸实用多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张婶的痛处，她想起自己买的壁纸一卷五百，贴完全是气泡，再对比林家简单却平整的墙面，心里更难受了，却还是嘴硬：“我乐意花这钱，不用你管！”
赵秀兰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她心里明白，张婶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她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踏实过日子比啥都重要。
傍晚的时候，搬家终于折腾完了。张婶看着满屋子的 “豪华” 装修 —— 缺了串玻璃珠的水晶吊灯、蹭掉漆的按摩浴缸、满是气泡的进口壁纸，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老周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这搬家花了两万多，还出了这么多洋相，真是得不偿失。”
张婶没说话，走到窗边，看见林家的小院里，建国正在给晓阳修铁皮青蛙，秀兰在院子里晒被子，林老太坐在藤椅上缝补，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温馨又踏实。她摸了摸自己家冰冷的进口瓷砖，突然觉得有点冷 —— 这铺张的搬家，像一场闹剧，闹得人尽皆知，却没给自己带来半点舒心，反而添了一肚子气。
邻居们慢慢散了，嘴里还在议论：“张婶这搬家，真是搬了个寂寞，倒赔了一万多。”“还是林家聪明，低调踏实，搬家顺顺利利的。”“以后可别学张婶，打肿脸充胖子，遭罪的还是自己。”
这些话飘进张婶耳朵里，她却假装没听见，只是狠狠地关上了窗户。屋里的水晶吊灯亮着，却照不暖她空荡荡的心房；按摩浴缸静静地躺在卫生间里，却洗不掉她心里的烦躁。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出丑了，而且丑得人尽皆知。
老周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别气了，以后过日子踏实点，别再跟人比了。你看林家，没搞这么多排场，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
张婶接过热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还是嘴硬：“我就是想装得好点，不想被林家比下去，没想到会这样……”
老周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满是气泡的壁纸上，像一个个嘲讽的眼睛，看着这个因为虚荣而闹得鸡飞狗跳的家。而隔壁的林家里，传来晓阳的笑声和秀兰的叮嘱声，那是张婶永远羡慕不来的，踏实又温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