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那块腰牌,火苗刚舔过“南”字就熄了,可那红痕像是刻进铜皮里,怎么都散不掉。阿骨打凑过来,尾巴还冒着烟,鼻头抽了两下:“这牌子……烧不死。”
“当然烧不死。”我把牌子塞回怀里,指尖碰到肋下的伤口,一阵钝痛窜上来,“活人祭炼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毁。”
巷子外传来巡夜人的梆子声,三更了。妖市赌坊的门板还没关,那边通宵营业,只认妖晶,不问死活。现在去,正好赶在关门前把行情摸清楚。
“走。”我拍了拍阿骨打脑袋,“今晚咱们去当一回收破烂的。”
他咧嘴跟上,瘸着腿却不肯慢半步。
赌坊藏在西城地下,入口是口废弃枯井,往下七层台阶后拐进暗道。我踩着湿滑的砖墙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见头顶有人在赌命押注。骰子声、叫骂声、还有某种黏腻的爬行声混在一起,听得人脑仁发胀。
推开最后一道铁门,热浪扑面而来。
屋里乌烟瘴气,几十号人围在台子前押妖兽决斗。角斗坑里一头黑鳞蜥正撕咬对手的喉咙,血喷得老高。没人看我,也没人拦。在这地方,只要你带够妖晶,就算你是具尸体也能进场喝杯茶。
柜台后坐着个黑袍人,兜帽压得很低,露出一双竖瞳,在昏光下像两粒冷火。
“老板。”我走到台前,没坐,“还是老规矩——情报换晶。”
他眼皮都没抬:“说事。”
我从怀里摸出半袋妖晶,哗啦一声倒在柜台上。绿莹莹的晶体滚了一排,最低品级,但数量不少。这种晶石对修行者来说鸡肋,可在地下市场,它就是硬通货。
“我要萧家最近的动作。”我盯着他,“特别是有没有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他终于抬眼,视线落在我胸口——腰牌还在那儿,只露出一角。
“你拿那个东西来谈?”他声音沙哑,“你知道多少人为了这种令牌死在巷子里?”
“我知道。”我冷笑,“所以我才来找你,而不是自己瞎撞。”
他沉默几秒,忽然笑了:“楚家三少爷,今夜连烧一栋宅子,明天早朝怕是要热闹了。”
“少扯没用的。”我敲了敲桌面,“我给晶,你给消息。你要敢耍花招——”
话没说完,一股腥风猛地从柜台下卷起!
一条漆黑蛇尾闪电般缠上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纹丝不动,只是缓缓抬起眼。
血瞳燃起。
微弱的一瞬,却像有座火山在我背后睁开眼。整个赌坊的温度骤升,角斗坑里的蜥蜴突然哀鸣,趴在地上不敢动弹。那蛇尾猛地一抖,松开了。
“你……”他往后缩了半寸,兜帽下的脸阴晴不定。
“现在能说了?”我把妖晶往前推了推,“再加一句——你店里那个被种了傀儡蛊的妖化人,今晚就会反噬主人。你要不信,可以等。”
他瞳孔一缩。
我嘴角扬起:“看来你信了。”
“萧家昨夜接见了南境密使。”他压低声音,“不是走正门,是从地窖进的。今晨已有六批死士入城,目标全是城西几个旧据点。”
我眯起眼:“包括我那间烧塌的院子?”
“不止。”他顿了顿,“他们以为你死了。但有人坚持要再查一遍灰烬。”
“谁?”
“不知道。戴斗笠,走路时左脚拖地,像是受过伤。”
我心头一动,转头看向阿骨打。
他正趴在角落啃一块干肉,耳朵忽然竖了起来。
“昭哥。”他低声说,“外面……有股味儿。”
我走出去几步,靠在门边阴影里。窗外是条窄巷,堆着几筐烂菜叶。一个戴斗笠的男人站在对面墙根,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
“你能闻出来?”我问。
“兰毒。”阿骨打鼻子猛抽两下,“和那天扇子里的味道一样,掺了点陈年药渣,盖住腥气。”
我笑了。
萧景珩的小把戏,换个配方就以为没人认得?
“他走的是‘三进一停’。”我盯着那人脚步,“标准密探步法,故意装跛脚,可惜节奏太整齐,不像真伤。”
阿骨打瞪大眼:“要不要我去撞他一下?看他敢不敢还手?”
“不用。”我收回目光,“让他走。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抓人,是放饵。”
回到柜台前,我把最后几颗妖晶扫进袋子,塞回怀里。
“谢了。”我说,“下次来,可能就得收你店塌后的地皮税了。”
他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我离开的背影。
走出赌坊,夜风带着煤灰味吹在脸上。我靠在井边喘了口气,肋下的伤开始发烫,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你还行吗?”阿骨打小声问。
“死不了。”我抹了把汗,“现在有三条线:南境密使进过萧府,死士已经开始清场,还有一个戴着斗笠的暗桩在盯梢。”
“咱们怎么办?”
我望向皇宫方向,金銮殿的飞檐在远处若隐若现。
“明天早朝,陛下要听各地奏报。”我笑了笑,“你说,要是有人当场揭发‘南境王令已在帝都流通’,会不会很有趣?”
阿骨打咧嘴:“那不得乱套?”
“就怕不够乱。”我拍了拍他脑袋,“你先去南境商会后门蹲着,记住——不是抓人,是看谁半夜出来烧纸钱。杀人之后,总有人要压惊。”
他点头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回来的时候绕个路,别走主街。刚才那个斗笠佬,说不定还有同伙。”
他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巷口。
我独自站在枯井旁,手按在断剑上。剑身微微震了一下,像是饿久了的人闻到饭香。
“你也急了?”我低声说,“再等等,好戏还没开场。”
远处传来打更声,四更天了。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闭上眼。血瞳不能久开,疯批值也耗得七七八八,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但有一点已经确定——萧家和南境勾结不是空穴来风,而那个斗笠人,就是串起所有线索的线头。
只要他动,就能牵出一串人。
我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腰牌,铜面冰凉,可那“南”字还在隐隐发烫。
忽然,耳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没有睁眼,只是手指慢慢收紧。
来人停在我面前,影子斜斜地压过来。
“楚少爷。”是个女人的声音,低而冷,“听说你在找南境的消息?”
我没动。
她轻轻笑了:“我可以告诉你更多……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我终于抬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眉心一点朱砂,手里拎着一只褪色的红灯笼。
灯笼底部,绣着一朵扭曲的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