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青河镇通往官道的石板路上,脚步声清脆。林正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背着简单的行囊,腰间的玄水珠被妥善隐藏,气息内敛,看上去与寻常赶路的少年并无二致。
他并未向陈员外辞行,也未索取酬金。那枚玄水珠的价值,远非金银可比。他更不想再与陈府那潭浑水有任何瓜葛。离开,是此刻最明智的选择。
官道上渐渐有了行人车马。商队驮着货物,旅人背着包袱,偶尔有鲜衣怒马的骑士疾驰而过,溅起尘土。林正混在人群中,步履从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这个世界的“官道”,一切都显得新鲜而又充满未知。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小路蜿蜒通向远处的山林。路口旁有个简陋的茶棚,支着几张桌子,供路人歇脚。
林正觉得有些口渴,便走进茶棚,要了一碗粗茶,坐在角落慢慢喝着。茶棚里人不多,除了老板,只有一桌坐着三个行商打扮的汉子,高声谈论着生意经;另一桌则是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老农,守着一担柴火,愁眉苦脸地叹气。
林正一边喝茶,一边暗自运转《三算天书》中“算人”篇的粗浅法门,观察这些人的气色、神态。那三个行商印堂发亮,但眉梢带煞,近期恐有口舌之争;那老农则印堂青暗,愁云惨淡,显然是遇到了难处。
他并未打算多管闲事,正准备喝完茶继续赶路。忽然,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呵斥声,由远及近。
只见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统一青色劲装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人,疾驰到茶棚前,勒住了马。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眼高于顶,用马鞭指着茶棚老板,颐指气使地喝道:“喂!老头!可见到一个穿蓝布裙、背着药篓的丫头经过?”
茶棚老板吓得连忙摆手:“没……没看见,几位爷,小的没看见什么丫头。”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茶棚,掠过那三个噤若寒蝉的行商,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独自喝茶的林正和那唉声叹气的老农身上。
“你们两个!”年轻人用马鞭点了点林正和老农,“有没有看见一个采药丫头?”
老农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摇头。
林正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淡淡道:“没看见。”
他语气平淡,既无畏惧,也无谄媚。那年轻人似乎觉得被冒犯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他身旁一个看似头目的汉子低声道:“少爷,正事要紧,那丫头跑不远,咱们还是往前追吧。”
年轻人这才悻悻地瞪了林正一眼,一挥手:“走!”一行人又策马扬尘而去。
茶棚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那三个行商低声议论:“是镇上李员外家的人,真是霸道……”
老农更是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林正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几文钱,起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走到茶棚门口时,目光无意间瞥见老农放在脚边的柴火担子。其中一捆柴火的缝隙里,似乎露出了一角蓝色的布料,还带着些许泥土和草屑。
林正脚步一顿。他想起刚才那伙人要找的,正是一个“穿蓝布裙、背着药篓的丫头”。再看那老农,虽然依旧愁眉苦脸,但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显得十分紧张。
林正心中了然。这老农,恐怕是救了或者藏匿了那个被追捕的丫头。
他不动声色,走到老农桌前,重新坐下,低声道:“老丈,你的柴火,卖不卖?”
老农一愣,抬头看着去而复返的林正,眼神更加慌乱:“啊?卖……卖的,小哥你要买柴?”
“嗯,”林正点点头,指了指那捆露出蓝布角的柴火,“我就要这一捆。”
老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这……这捆不卖,不卖!小哥你换一捆吧!”
林正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丈,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担着天大的干系,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那伙人很快就会回来搜查,你担着这柴火,走不出二里地。”
老农浑身一颤,手中的粗瓷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惊恐地看着林正,仿佛看到了鬼魅:“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能帮你的人。”林正语气平静,“告诉我怎么回事,或许我能指条明路。”
老农看着林正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再想想刚才那伙人的凶恶,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老泪纵横,压低声音哽咽道:“小哥……是……是这么回事……今早我上山砍柴,在林子深处……看见李员外家那恶少……想欺负一个采药的姑娘……那姑娘挣扎,被他推下了山坡,我……我趁他们去找的时候,把姑娘藏在一个山洞里,用柴火盖住了洞口……我……我不敢声张啊……”
林正听完,心中已有计较。他起身,对茶棚老板道:“老板,这碗钱和碎碗的钱,一并算了。”又对老农说:“老丈,你这担柴火,我全要了。你跟我来,帮我送到前面路口。”
说着,他不由分说,掏出些铜钱塞给老农,然后挑起那担柴火,示意老农跟上。
老农懵懵懂懂,见林正气度不凡,又似乎没有恶意,只好忐忑地跟着他离开了茶棚。
走到路口僻静处,林正放下柴火,对老农道:“老丈,你速去报官。就说亲眼目睹李府恶少行凶,将人推下山坡,生死不明。官府若问证据,你就说那姑娘的药篓掉在了现场,你可带路去寻。”
“报……报官?”老农吓得直摆手,“那李员外有钱有势,官府怎么会信我?我……我不敢啊!”
“你只管去。”林正目光深邃,“今日午时,县衙门口会有贵人经过,你拦轿喊冤,必有人为你做主。记住,咬定是‘亲眼所见’,至于那姑娘的下落,你只说不知,让他们自己去搜山。”
老农将信将疑,但见林正说得如此笃定,又想到那姑娘生死未卜,一咬牙:“好!我……我信小哥一回!我这就去!”
看着老农跌跌撞撞奔向镇子的方向,林正微微叹了口气。他方才暗中起了一卦,结合那李府恶少的面相(印堂赤红,眼带桃花煞,主色欲招灾)和老农的运势(今日恰逢“天德”吉星照命,虽险却有一线生机),才给出了这个建议。至于能否成功,就看天意和那老农的造化了。
他并非烂好人,但此事既然遇上,且那恶少行径令人发指,顺势推一把,结个善缘,亦无不可。至于更深层次的插手,他现在实力不足,且与自身因果无直接关联,不宜过多介入。
处理完这桩闲事,林正感觉心境似乎更加通透了一些。他整了整行囊,选定通往州府方向的官道,迈开了步伐。
阳光洒在官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多的未知,以及……更强的对手。
青河镇已成过往,新的篇章,正随着他的脚步,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