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聚餐设在顶楼露台，晚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吹得串灯轻轻摇晃，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长桌上摆满了食物，烤串的香气混着冰镇啤酒的清爽，与远处城市的霓虹交织成一片热闹的人间烟火。
天宇正站在烤炉前，手里拿着夹子翻动着肉串，火苗偶尔窜起，舔舐着滋滋冒油的肉块，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线条，偶尔抬头和旁边递调料的美嘉说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边。
曾小贤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在聚餐时观察天宇了。从烤肉时精准把控火候的样子，到递饮料时会先擦干净瓶身的细节，再到刚才帮羽墨解围——有人开玩笑说羽墨新染的头发像“发霉的海带”，天宇笑着接话：“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雾蓝，得在阳光下看，像海面上的雾，你们不懂审美。”
那语气，那神态，像极了大学时总帮他圆场的室友。
大学宿舍的老照片还在钱包里揣着，照片上的室友也是这样，总在他被调侃时站出来解围，说“小贤这发型是故意留的，显脸小”；也总在烤肉时把最嫩的部分给他，说“你肠胃不好，吃这个好消化”。
可曾小贤不敢认。
他怕这又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联想，怕这相似只是巧合，更怕一旦问出口，连现在这种“新朋友”的相处模式都维持不住。毕竟，当年室友不告而别，连条消息都没留下，他在心里偷偷怨过很久，也暗暗发誓再见一定要问个清楚，可真到了可能重逢的关口，勇气却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
“在这儿发呆呢？”一菲端着两串烤鸡翅走过来，递给他一串，“天宇烤的，尝尝？他说这是你以前爱吃的微辣口味。”
曾小贤接过鸡翅，指尖触到滚烫的竹签，猛地缩回手。
“他怎么知道……”话刚出口就被自己咽了回去。是啊，他怎么知道？这种微辣里加蜂蜜的烤法，是大学时他无意间提过一次的偏好，除了那个室友，没第二个人知道。
一菲挑了挑眉，没追问，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有些人记性好，有些人……是故意记着。”她顿了顿，转头看他，“你不是总说‘真相再痛，也比吊着强’吗？怎么到自己这儿就怂了？”
曾小贤咬了口鸡翅，蜂蜜的甜混着辣椒的微辣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他看着不远处天宇被众人围着说笑的样子，心里那道犹豫的坎，突然就被这熟悉的味道冲垮了。
是啊，就算答案是“不是”，就算真的只是巧合，至少能彻底死心，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每天在“像”与“不像”之间反复拉扯，连做梦都在猜对方的身份。
“你说得对。”曾小贤把最后一口鸡翅塞进嘴里，擦了擦手，眼神里的犹豫被一种豁出去的坚定取代，“总得问清楚。”
一菲笑了：“这才对嘛，磨磨唧唧的，不像你。”
聚餐过半，天宇起身去露台角落的冰柜拿啤酒，曾小贤深吸一口气，跟了过去。冰柜发出轻微的嗡鸣，隔绝了外面的喧闹，空气里只剩下冷雾和彼此的呼吸声。
“天宇，”曾小贤看着对方弯腰拿啤酒的背影，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紧，“有个事儿……我想问你很久了。”
天宇直起身，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啤酒，挑眉看他：“什么事？”
“你大学时……是不是在302宿舍待过？”曾小贤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表情，“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小贤’的人？”
天宇的动作顿住了，手里的啤酒瓶“咚”地撞在冰柜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复杂地看着曾小贤，没立刻回答。
晚风吹进角落，带着点凉意，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凝固了。曾小贤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天宇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当年……为什么总爱把袜子塞到床底？害得宿管查寝时，我们全宿舍跟着扣分。”
曾小贤猛地愣住了，眼眶瞬间就热了。
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大学时他总丢三落四，袜子总忘了洗，偷偷塞床底，每次都被室友发现，一边骂他邋遢一边帮他拿去洗。这个只有他们宿舍四个人知道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清楚。
“是你……真的是你！”曾小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个找到失散多年的珍宝的孩子，“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连句再见都没有……”
天宇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释然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家里出了点事，走得急，本想安顿好就联系你，结果一忙就拖到了现在。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久。”
“你这个混蛋……”曾小贤捶了他一拳，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知道。”天宇握住他的手腕，眼神认真，“我知道。所以我一回来就打听你的消息，听说你在这儿，立刻就申请调过来了。”
冰柜的嗡鸣仿佛成了背景音，外面的喧闹也变得模糊。曾小贤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纠结都值了。原来那些相似的细节不是巧合，那些刻意的记挂也不是错觉，他真的找到了，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对方带着所有记忆里的温暖，重新走到了他面前。
“对了，”天宇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这个，给你。”
是枚用红绳串着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篮球模型，球身上刻着“302”。
“当年准备的毕业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天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补给你，不算晚吧？”
曾小贤握紧钥匙扣，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烫得像团火。他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回抱住天宇，像大学时每次赢了比赛那样，把脸埋在对方肩上。
露台上的喧闹还在继续，烤串的香气飘过来，混着冰镇啤酒的清爽。远处的霓虹依旧闪烁，串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场迟到的重逢，点亮一片温柔的光。
曾小贤知道，从这一刻起，心里那块悬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那些犹豫、猜测、自我拉扯，都在对方那句“我知道你在这儿，立刻就申请调过来了”里，化作了满心的欢喜和踏实。
决心落地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像跋涉过漫长的黑夜，终于踩在了黎明的土地上，踏实，温暖，且充满了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