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的公寓客厅像被台风席卷过——沙发上堆着半人高的卷宗,茶几上散落着咖啡渍斑斑的庭审记录,连地毯缝隙里都卡着几张复印错的证据复印件。天宇站在门口,看着这堪比灾难现场的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个……天宇啊,”张伟挠着头,从卷宗堆里探出头来,衬衫袖口沾着不知是墨水还是咖啡的痕迹,“所里突然来了个紧急案子,我得马上过去一趟,这些文件……你也知道我这记性,要是放着不管,明天准能找不着关键页。”他指了指那堆乱成一团的文件,“就麻烦你帮忙理一理,按案子分开就行,不难吧?”
天宇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脚边一张滑落的传票,传票上的日期被咖啡渍晕开了一小块。他瞥了眼张伟手里的公文包,拉链还敞着,露出里面歪歪扭扭塞着的庭审提纲。“地址。”天宇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啊?”张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报出律所地址,又补充道,“中午我应该能回来,到时候请你吃饭!”话音未落,人已经抓着公文包冲出门,关门声震得茶几上的文件又滑下来一叠。
天宇转过身,目光扫过客厅。最显眼的是沙发上的卷宗,蓝色封面的是民事案,红色封面的是刑事案,还有几本没有封面的牛皮纸档案袋,大概是还没归档的新案。他先走到沙发边,将散落的文件捡起来,按封面颜色归成三堆,动作不快,但异常稳当。
茶几上的文件最乱,有手写的笔记、打印的证据链分析、还有几张揉成团又展开的便签。天宇拿起一张便签,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王女士家暴案:补充医疗鉴定”,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感叹号。他将这张便签夹进对应的蓝色卷宗里——那是上周张伟提过的离婚纠纷案。
地毯上的复印件大多是重复的,天宇挑出清晰的放进档案袋,模糊的随手丢进垃圾桶。其中一张复印件上有几处红笔标注,字迹和张伟平时的龙飞凤舞不同,更工整些,天宇认出是法院书记员的标注,便单独抽出来,放在卷宗最上面。
最麻烦的是书桌角落的纸箱,里面全是旧案文件,有的甚至是五年前的。天宇蹲下身,打开纸箱,一股旧纸张的霉味飘出来。他拿出一本泛黄的卷宗,封面上写着“李老头遗产继承案”,里面夹着几张老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抱着个小孩,背景是老城区的石板路。天宇顿了顿,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夹进透明文件袋里,再放回卷宗——他记得张伟说过,这案子当年调解了半年,老人最后把房子捐给了社区,照片大概是当事人送的谢礼。
整理到一半,天宇发现一个问题:有些文件没有标注案号,分不清属于哪个案子。他瞥见书桌抽屉半开着,里面有个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案件索引”。打开笔记本,里面是张伟随手记的案号和当事人姓名,虽然字迹潦草,但勉强能辨认。天宇对照着笔记本,将那些无主文件一一归位,比如标着“张”的消费账单,对应到“张某某合同诈骗案”的证据链里;写着“住院费”的票据,归进王女士家暴案的补充材料中。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柱,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天宇将民事案卷宗码在书架左侧,刑事案放在右侧,旧案纸箱塞进书桌底下,零散的便签全部贴在对应的卷宗封面上。等他直起身时,沙发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颜色,茶几上只留着三个待处理的新案档案袋,旁边放着那本索引笔记本。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天宇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风带着楼下槐树叶的气息涌进来。楼下传来张伟的声音,他正跟人打电话,语气急冲冲的:“那组证据找到了吗?就是王女士的医疗记录……什么?没找到?完了完了,下午就要提交了……”
天宇转身走进客厅,从王女士的卷宗里抽出那几张医疗鉴定报告,走到窗边,对着楼下喊:“张伟。”
张伟猛地抬头,看到天宇手里的文件,眼睛瞬间亮了:“找到了?!天宇你真是我的救星!”他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整齐的卷宗,惊讶得说不出话,“这……这才一个小时,你怎么弄完的?”
天宇将医疗鉴定报告递给他,语气平淡:“按索引分的。”他指了指书架,“民事案在左,刑事案在右,旧案在书桌下。便签上标了需要补充的材料。”
张伟接过文件,翻了翻,发现每一页关键信息都用荧光笔做了标记,比他自己平时的标注清楚十倍。他挠了挠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佩服:“天宇,你这本事也太厉害了!以前做过这个?”
天宇没直接回答,只是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外套:“还有事,先走了。”
“哎等等!”张伟连忙叫住他,“中午我请你吃饭!说好了的!”
天宇拉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文件别堆成这样。”
门轻轻关上,张伟看着整齐的客厅,又低头看了看手里条理清晰的文件,突然想起上周天宇帮他修打印机时,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就弄好了。他拿起一份卷宗,发现封面上贴着便签,写着“证据链缺失:补充被告身份证复印件”,正是他刚才在电话里急着找的东西。
“这家伙……”张伟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公文包往门口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阳光落在整齐的卷宗上,像是给每本文件都镀上了层暖光——大概这世上真有天生会收拾残局的人,而天宇显然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