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黑风山狰狞的轮廓吞噬。
两千人的队伍在山林间穿行，却只发出衣甲摩擦的细微声响，沉稳的脚步声仿佛与山间的风融为一体。
孟虎跟在队伍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地跳动着。这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沉默行军的袍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与他相似的凝重与决然。
这与他过去经历的任何一次行军都截然不同。没有喧哗，没有抱怨，更没有趁着夜色偷懒要滑的人。队伍行进一个时辰后，会原地休整一刻钟，士兵们会拿出叶夫人准备的、用油纸包好的麦饼和咸菜，快速补充体力，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纪律，就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们这两千个独立的个体，紧紧地拧成了一股绳。而手握这根丝线的，正是队伍最前方那个如山般沉稳的身影。
在一处分岔路口，萧衍勒住了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周昌。”他沉声唤道。
“未将在!”副将周昌立刻策马出列。
“你率领一千五百人，正面佯攻。”萧衍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夜色中闪着寒光，“记住，动静要大，攻势要猛，但切记不可恋战。你们的任务，是吸引黑风寨所有人的注意，为我们争取时间。”
“未将明白!”周昌重重抱拳，没有丝毫犹豫。
“孟虎。”萧衍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孟虎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将军!”
“你带领五十名好手，随我从后山小路潜入。”萧衍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身手灵活，熟悉山林，负责为大军开路。
被委以重任的孟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挺直胸膛，大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队伍一分为二。周昌率领着大部队，点燃火把，大张旗鼓地朝着黑风寨的正门方向进发，喊杀声和战鼓声在寂静的山谷中骤然响起，仿佛一支势不可挡的洪流。
而萧衍则带着包括孟虎在内的五百精锐，悄无声息地拐进了另一条被藤蔓和荆棘覆盖的崎岖小道，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黑风寨的聚义厅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匪首李黑虎正搂着一个新抢来的女子，与手下的一众头目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他满脸横肉，胸口的黑毛在油灯下泛着油光，听到山下传来的喊杀声，只是轻蔑地撇了撇嘴。“大哥，山下那帮泥腿子打上来了!”一个喽啰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禀报。
“慌什么!”李黑虎一脚将他踹开，抓起一只油腻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就是清河郡那个姓萧的小白脸，带着一群要饭的叫花子吗?能有多大能耐?”
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就是!咱们黑风寨地势险要，山门一关，他们连根毛都摸不着!”
“大哥，让我带一百个兄弟下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保准杀得他们屁滚尿流!”一个头目醉醺醺地请战。
李黑虎摆了摆手，懒洋洋地说道：“用不着那么多人。派两百个兄弟守住寨门，多备滚石擂木，跟他们玩玩就是了。等他们力气耗尽了，老子再带人下去，把那姓萧的小子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大哥英明!”
众匪徒再次齐声吹捧，完全没将山下的攻击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不自量力的围剿，正好给他们枯燥的山寨生活添点乐子。
山下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火光几乎映红了半边天。周昌严格执行着萧衍的命令，指挥部队轮番冲击寨门，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寨墙，声势浩大，仿佛要将整个山寨踏平。
山寨上的匪徒们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往下扔石头、射冷箭，后来见对方光打雷不下雨，根本攻不上来，便也渐渐懈念下来，只当是看了一场热闹的烟花。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片被视为天然屏障的悬崖峭壁之上，正有一条黑色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探出了致命的獠牙。
那条被废弃的猎道，比想象中还要难走。陡峭的岩壁，湿滑的青苔，以及遍布的毒虫蛇蚁，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这支奇兵。孟虎走在最前面，用短刀劈开挡路的荆棘，全神贯注地辨认着叶蓁蓁地图上标记的每一个记号。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他知道，他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的将军，是这支队伍的灵魂。
萧衍走在队伍中间，他同样沉默不语，但每一步都稳如磐石。他的目光时时扫过队伍，观察着每一个士兵的状态。他的冷静与沉着，是所有人信心的来源。
终于，在攀上最后一段近乎垂直的峭壁后，孟虎的眼前豁然开朗。
黑风寨的后方，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这里地势稍缓，只有几座简陋的了望塔，塔上的哨兵大概是觉得此地绝不可能有敌人出现，正靠着柱子打盹。不远处就是匪徒们的营房和仓库，喧闹的聚义厅更是清晰可见。
成功了!
五百名精锐士兵悄无声息地集结在山壁之后，他们压抑着粗重的喘息，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命令。
前方的喊杀声依旧震天，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
萧衍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稀疏的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寒芒。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手上，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山风吹过，带来了聚义厅里匪徒们纵情的狂笑，也带来了张家村妇孺们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萧衍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杀意，他高举的手，猛然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