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翔率领的一千五百骑兵,如同离弦之箭,沿着官道疾驰。马蹄践踏起昨日战场的泥泞,溅起混合着血水的污浊。每个人都伏低身子,尽量减少风阻,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烟尘。赵高翔冲在最前,海东青战旗在他身后猎猎狂舞。
追出约十里,前方丘陵起伏处,已经能看到那支亡命奔逃的清军背影。他们人数虽少,却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速度极快。
“换弓!”赵高翔厉声喝道。他深知己方骑兵近战能力与这些八旗精锐尚有差距,必须发挥复合弓的射程优势。
命令传下,追击的骑兵纷纷从马鞍旁摘下制作精良的复合弓,张弓搭箭。他们并未减速,而是在奔驰中完成了一系列动作,显示出平日严苛的训练成果。
“仰射!放!”赵高翔估算着距离,再次下令。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划过一道抛物线,如同死亡的蜂群,精准地覆盖了前方逃窜的清军队伍。
“噗噗噗……”
箭矢落下,顿时人仰马翻!复合弓强劲的穿透力在此刻展现无遗,即便清兵身披重甲,在如此近距离的抛射下,也有不少被射穿甲叶,惨叫着栽落马下。队伍瞬间出现一阵混乱。
图赖肩胛还插着那支弩箭,剧痛让他脸色苍白,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伏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和怨毒。他没想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对方的弓箭如此犀利!
“不要停!冲过去!进了前面林子就好!”图赖嘶哑地吼道,用刀背狠狠抽打战马。
残余的百余清兵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毫不理会伤亡,拼命催马,只想拉开距离。
“追上去!缠住他们!”赵高翔见状,知道绝不能让他们遁入山林,否则再想剿灭就难了。他收起弓,拔出腰间佩刀,一夹马腹,速度再提一分!
李猛、张鼐如同左右护法,紧紧跟随,三人如同锋矢的箭头,狠狠扎向清军的尾巴。
双方的距离在飞速拉近!终于,在距离一片茂密山林不足二里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地,靖朔军骑兵的前锋追上了清军的后队!
“杀!”李猛咆哮着,如同蛮牛般撞入敌群,手中长刀横扫,直接将一名清骑连人带马劈得踉跄倒退。张鼐则更显狠辣,专挑马腿和人员要害下手,刀光闪过,必见鲜血。
赵高翔的目标明确,直指被亲兵层层护卫的图赖!他挥刀格开射来的零星的箭矢,战马冲势不减,狠狠撞开一名试图阻拦的巴牙喇,刀锋直取图赖后心!
图赖感受到背后恶风袭来,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险险避过这致命一击。他顺势调转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赵高翔,眼中是野兽般的疯狂和一丝难以置信——明军主帅,竟亲自追来了?!
“赵高翔!”图赖用生硬的汉话嘶吼,举起手中染血的弯刀,“拿命来!”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刀光交错,火星四溅!图赖虽受重伤,但悍勇异常,刀法势大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赵高翔武艺虽也不弱,但力量上稍逊一筹,加之图赖亲兵不要命地扑上来干扰,一时间竟奈何不得对方。
与此同时,整个河滩地已化作血腥的修罗场。一千五百靖朔军骑兵将百余清军残兵团团围住,发起猛烈攻击。然而,这些八旗精锐不愧是百战余生的老卒,即便身处绝境,依旧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为阵,背靠背结成一个个小型的圆阵,互相掩护,死战不退。刀砍卷刃了,就用枪刺,枪折断了,就扑上来拳打牙咬!靖朔军骑兵虽然人数占优,士气高昂,但在这种硬碰硬的贴身肉搏中,竟一时无法迅速吃掉对方,反而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战斗陷入了惨烈的僵持,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河滩上的卵石。
就在这战况焦灼之际,顺昌方向再次烟尘大起!留守的朱大典老将军在城头看到赵高翔竟亲自率少量骑兵追击,放心不下,唯恐有失,来不及请示,当即点齐了两千多步卒,急匆匆赶来支援!
“快!快!保护侯爷!”朱大典须发皆张,不断催促部队加速。他看到前方河滩上混战的惨烈景象,更是心急如焚,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然而,他低估了困兽犹斗的清军的警觉和狠辣。一支约三十人的清军弓箭手,在混战中悄然脱离主战团,利用河滩边的芦苇丛隐蔽,看到明军援兵旗帜,尤其是冲在前面的老将(朱大典的盔甲制式明显是高级将领),他们眼中闪过决死的光芒。
“瞄准那个老家伙!放!”
为首的清军头目低吼一声。
“咻咻咻——!”
一片精准的箭矢如同毒蛇般从芦苇丛中射出,直扑朱大典!
朱大典猝不及防,战马首先中箭悲鸣倒地,将他狠狠摔落马下!紧接着,数支箭矢穿透了他的胸甲和臂甲!他闷哼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染红了战袍。
“朱将军!”
“保护朱将军!”
后续跟上的明军步卒大惊失色,慌忙上前组成盾阵,将重伤的朱大典抢回,同时对芦苇丛进行覆盖射击,将那几十名清军弓箭手尽数射杀。但朱大典已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几乎在朱大典遇袭的同时,另一支队伍也从顺昌方向赶来!正是收拾完战场、心中不安的孙兆奎!他得知赵高翔亲自追击,立刻带着能机动的部队全速赶来接应。看到河滩上惨烈的战况和倒地不起的朱大典,孙兆奎目眦欲裂。
“侯爷!末将来迟!”孙兆奎大吼一声,毫不迟疑,立刻指挥部下投入战斗!“长枪阵前压!弓弩手覆盖射击!把这些鞑子给我碾碎!”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打破了战场平衡!步卒结阵稳步推进,弓弩手抛射出密集的箭雨,清军残兵本就在苦苦支撑,此刻再也无法维持阵型,被分割、包围、歼灭!
战场核心,赵高翔与图赖的战斗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图赖见援兵已至,部下死伤殆尽,自知逃生无望,彻底疯狂,完全放弃了防御,刀刀只攻不守,要与赵高翔同归于尽!
“铛!”又是一次硬碰硬的对砍,赵高翔虎口崩裂,佩刀险些脱手。他借势后仰,险险避开图赖横扫过来的一刀,刀锋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就在图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赵高翔眼中寒光一闪,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猛地一踢马腹,战马向前窜出,同时身体几乎平贴在马背上,手中佩刀不再是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出洞,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狠狠刺向图赖因挥舞兵器而露出的腋下空档!
“噗嗤!”
利刃穿透皮革和肌肉,直没至柄!图赖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的疯狂迅速被难以置信和死灰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一股股鲜血从口中涌出。
赵高翔手腕用力一绞,随即猛地抽出佩刀!一股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
图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弯刀“当啷”落地,随即一头从马背上栽下,重重砸在染血的河滩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位博洛麾下的悍将,最终血染闽北河滩。
赵高翔勒住战马,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敌人的鲜血从下颌滴落。他抹了一把脸,看着图赖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铲除大敌后的冰冷和平静。
“侯爷!”李猛、张鼐、孙兆奎等人围拢过来,脸上带着胜利的激动和后怕。
赵高翔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下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尤其是朱老将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救活!将图赖首级割下,传示各军,以壮声威!”
他环视这片尸横遍野的河滩,此战虽胜,却也是惨胜。清军战斗力的强悍,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但也正因为如此,斩杀图赖,断博洛一臂,才显得尤为重要。
“回师顺昌,整军,目标——延平!”赵高翔调转马头,不再看身后的血腥。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经此一役,麾下将士的锋芒,已被血与火淬炼得更加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