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的残骸带,在引力的作用下缓慢盘旋,如同一条由金属、冰晶和凝固能量构成的、环绕着已死恒星的冰冷星环。这里曾是希望与抗争的象征,如今只剩下沉默的毁灭与无处不在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监视感”。任何稍大规模的能量波动或信息传递,都可能引来那高悬于宇宙规则之上的、冰冷的注视,以及随之而来的、彻底的抹除。
幸存者们,如同受惊的穴居生物,蜷缩在巨大的战舰残骸内部、小行星的洞穴中、甚至是能量乱流的阴影里。他们关闭了大部分非必要的系统,将生命体征维持在最低水平,依靠着从残骸中回收的有限资源和自身种族的特殊能力,艰难地维系着存在。
失去了“共念之网”的即时连接,孤独与绝望如同宇宙深寒,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每一个幸存个体的心神。他们能依靠的,只剩下最原始的无线电波、脉冲信号,或者如星语者那般微弱的精神感应,进行着延迟极高、且极易被干扰的断续通讯。
林晚、雷栋、老周、麻三姑以及何雨水,连同少数幸存的高层和万灵古树,隐匿在一处最大的、原本属于“盘古号”主体结构的残骸内部。这里被层层伪装和能量屏蔽装置包裹,如同废墟中的一座孤岛堡垒。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一次从断续通讯中传来的、关于某个幸存者小组失去联系的消息,都像是在众人心头又添上一道新的伤口。
“第七勘探小组……信号消失超过三个标准时……判定……失联。”林晚的声音在昏暗的指挥残厅(由原本的指挥中心部分区域改建)中响起,干涩而疲惫。她面前的光屏上,代表着幸存者小组的光点又黯淡了一个。
雷栋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那只能量模拟的手臂一阵波动。“妈的!又是这样!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一个个被耗死!”
老周坐在角落里,面前摊开着数面破损的光屏,上面显示着混乱的数据流和残缺的理论模型。“我们在它的规则体系内,就像鱼在渔网里。任何稍微大点的动作,都会被察觉。常规的隐藏手段,效果有限。”
麻三姑正在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台利用残骸零件拼凑出来的、功率极低的信号中转器。“我们需要一种……它‘看不见’或者‘不理解’的通讯方式。”她眉头紧锁,“就像‘矛盾之种’的思路,但必须更隐蔽,更底层。”
何雨水抱着膝盖,坐在散发着微弱绿光的万灵古树旁,眼神空洞。古树的生机辐射范围大幅缩小,只能勉强覆盖这片残骸内部。她感受着古树传递来的、如同重伤者喘息般的生命波动,心中充满了对哥哥何雨柱的无尽担忧和刻骨的思念。他最后被拖入虚无的景象,如同梦魇,反复折磨着她。
“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她无声地呢喃着,泪水早已流干。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感应着古树的何雨水,身体猛地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等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古树……古树的灵性波动……刚才……好像捕捉到了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共鸣?”
“共鸣?”林晚立刻转头看向她,“是什么?在哪里?”
何雨水集中精神,全力沟通古树,细细感知着。那感觉太过微弱,如同在亿万光年外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回响,转瞬即逝,几乎以为是错觉。
“不清楚……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或精神波动……”何雨水努力描述着,“很……奇怪。像是……某种规则的……‘回音’?而且……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规则的‘回音’?熟悉?”老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雨水,仔细想想,那‘熟悉’的感觉,像什么?”
何雨水蹙眉苦思,忽然,她脑中闪过何雨柱一次次动用“定义权柄”时的场景,闪过那枚在他意识核心凝聚的、汇聚了无数信念的“定义之锚”!
“是……是‘定义’!”何雨水失声叫道,“虽然很微弱,很不一样,但那底层的感觉……有点像哥哥使用‘定义权柄’时的那种……对规则的干涉感!”
此言一出,残厅内所有人都震惊了!
何雨柱的“定义权柄”?!他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难道……
“能锁定来源吗?”林晚急促地问道,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何雨水再次尝试,但摇了摇头:“太微弱了,而且断断续续,来源方向……似乎遍布整个残骸带,甚至……更远?无法精确定位。”
遍布整个残骸带?甚至更远?
这个发现让众人困惑不已。如果真是何雨柱的力量回响,为何会如此分散?
“难道是……雨柱在被封印前,留下的某种后手?”雷栋猜测道。
“或者是……他的力量被击碎后,产生的某种……规则碎片?”老周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林晚沉思片刻,眼中逐渐亮起光芒:“不管是什么,这或许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它’可能‘看不见’的通讯方式!如果这种‘定义回响’真的源于规则底层,且如此微弱分散,或许能避开那种基于能量和信息模型的监控!”
这个想法让绝境中的众人看到了一丝微光!
“立刻尝试!”麻三姑激动起来,“我们需要一种能够产生或感应这种‘回响’的设备!”
现有的技术设备,都是基于常规物理规则和能量模型,显然无法直接捕捉或生成这种疑似涉及规则底层的“回响”。他们需要全新的思路。
老周再次投入到他那些残缺的理论模型中,试图从“逻辑星钻”和“秩序罗盘”的理念中寻找灵感。林晚则调动起残存的“灵思之契”力量,尝试直接去感知和解析那微弱的“回响”。何雨水与万灵古树配合,作为最敏感的“接收器”。
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课题,他们像是在用石器时代的工具,试图破解量子加密。
然而,希望是最好的催化剂。
数日之后,在一次次失败和尝试中,转机出现了。
这一次,并非来自他们的主动研究,而是那微弱的“定义回响”自身,发生了一次极其短暂的、却清晰可辨的 “强化” !
仿佛平静水面上突然荡起的一圈涟漪,虽然依旧微弱,但其“规则干涉”的质感变得更加明显!而且,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回响”中,除了那丝熟悉的“定义”感,还夹杂着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不屈”意志!
这意志……与铁魄族的“不屈”锚点高度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古老,更加纯粹!
“是‘定义之锚’!”何雨水瞬间明悟,激动得声音发颤,“是哥哥凝聚的那个‘定义之锚’破碎后,残留的力量碎片!它们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这种规则的‘回响’,散落在了这片空间!刚才那次强化……像是某个碎片被……激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几乎在同时,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由最基础逻辑单元构成的“信息流”,伴随着这次“回响”的强化,被林晚和何雨水同时捕捉到!
信息流的内容残缺不全,但拼凑起来,大致意思是:
【……碎片……存续……】
【……规则……褶皱……可藏……】
【……连接……需……共鸣……】
【……意志……不灭……火种……】
这信息,如同绝境中从天而降的指南针!
“我明白了!”老周猛地一拍大腿(能量模拟的手臂又是一阵波动),“雨柱的‘定义之锚’碎片,本身就蕴含着部分规则权限!它们散落在各处,由于其本质特殊,可能避开了‘它’的常规监控!而这些碎片,可以被强烈的、同频的‘意志’所激活和引导!”
“也就是说,”林晚接口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我们可以尝试,用我们自身的‘意义锚点’信念,去主动‘共鸣’这些散布的‘定义碎片’,利用它们作为中继点,建立一种基于规则底层‘回响’的、全新的、隐蔽的通讯网络?!”
“不仅仅是通讯!”麻三姑兴奋地补充,“如果能够稳定引导这些碎片的力量,或许还能做到更多!比如,干扰局部区域的‘静寂’规则,创造更安全的隐匿点!”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这片冰冷的残骸中燃烧。
他们不再仅仅是被动躲藏的幸存者。他们找到了新的武器,找到了新的道路——一条基于已逝领袖遗留的力量碎片、依靠自身不屈意志驱动的、在规则夹缝中求生的道路!
“立刻开始试验!”雷栋瓮声瓮气地下令,脸上多日来的阴霾终于散开了一些,“先尝试与最近的一个‘回响’源点建立稳定共鸣!”
整个残骸堡垒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下的挣扎,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和炽热希望的行动。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为这新发现而振奋的同时,在那片绝对的“静寂边狱”中,何雨柱那陷入僵持的意识,正因为某个碎片被外界意志“激活”而产生的微弱涟漪,而泛起了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波动。
他依旧被封印,依旧在抵抗着消融。
但那遍布外界的、源于他破碎“定义之锚”的“回响”,仿佛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无形的“触须”。
而在他意识最深处,那点与“秩序源点”相连的、早已黯淡的印记,也因为这内外交织的微妙变化,而极其缓慢地……苏醒着。
静寂,依旧。
但变量,已开始在规则的阴影下,悄然编织着新的网络。
战争的形态,正在向着无人预料的方向,悄然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