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讲学那日,经堂内座无虚席,台上都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学子。谢璃特意早到,选了前排靠近讲台的位置,目光灼灼地望着门口,满心期待着堂姐的身影。
不多时,谢道韫身着素色衣衫,手持书卷,缓步走入经堂。她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文人的清雅,又透着一股不输男子的气度。学子们见状,纷纷议论起来,其中不乏对她女子身份的质疑之声。
“一个女子也来讲学?这尼山书院是没人了吗?”王蓝田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秦京生也跟着附和:“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能讲出什么名堂来?”
谢璃闻言,眉头紧锁,正要起身反驳,却见谢道韫已然走上讲台。她并未理会台下的议论。
谢道韫:“今日我不讲经义,只与诸位探讨‘才德’二字。不知诸位认为,才与德,孰重孰轻?”
王蓝田立刻站起来,道:“自然是德重!女子生来便该相夫教子,研习女红,而非抛头露面,空谈才学。”
谢道韫:“此言差矣。班昭续《汉书》,蔡文姬作《悲愤诗》,她们的才学难道不值得敬佩?若仅以性别论才德,未免太过狭隘。”
秦京生不服气地说:“那不过是个别例子!多数女子,终究是头发长见识短。”
马文才也开始刁难谢道韫:“女人应该遵守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还要遵从四德。我想知道谢夫子遵守了哪一条?”
谢道韫: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
谢璃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你们别太过分!谢先生学识渊博,远超我等,岂能因性别而被轻视?若真论见识,恐怕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男子,还不及谢先生一根手指!”
秦京生被谢璃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你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谢氏子弟,才敢如此放肆!”
谢璃:“我放肆?我只是在为真理说话!谢先生的才学,岂是你能妄加评判的?”
谢璃话音刚落,经堂内顿时一片寂静。学子们纷纷看向她,眼中满是惊讶,谁都知道谢璃是陈郡谢氏子弟,却没想到她竟会为了谢道韫如此顶撞同窗。
王蓝田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着谢璃:“你……你强词夺理!”
谢璃:“我是否强词夺理,自有公论。诸位今日来听谢先生讲学,究竟是为了求学,还是为了抱持偏见?若只因谢先生是女子,便无视她的才学,那与井底之蛙又有何异?”
梁山伯见状,也站起身拱手道:“谢兄所言极是。学问之道,不分男女老少,只论深浅真伪。谢先生既受邀而来,必有过人之处,我等当静心聆听,而非妄加非议。”
祝英台也跟着附和:“就是!谢先生方才对‘三从四德’的解读,已然令人耳目一新,比那些墨守成规的腐儒强多了!”
有了谢璃、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支持,原本私下议论的学子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看向谢道韫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期待。
马文才坐在座位上,他看着谢璃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不得不承认,谢璃方才的一番话,确实字字在理。可他骨子里对女子讲学的偏见,却又让他难以完全认同。
谢道韫看着谢璃,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抬手示意谢璃坐下,随即目光转向台下的学子们。
谢道韫:“诸位不必为我争执。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证明女子如何,只是想与大家探讨学问。既然有人对‘才德’二字心存疑虑,那我们便不妨深入谈谈。”
她走到经堂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方才王公子说女子当相夫教子,研习女红。可我想问,相夫教子与研习学问,为何不能两全?班昭既能续《汉书》,亦能教导宫中嫔妃;蔡文姬既能作《悲愤诗》,亦能为丈夫出谋划策。她们以才辅德,以德驭才,难道不值得称颂吗?”
“至于秦公子所言‘头发长见识短’,更是无稽之谈。”谢道韫拿起桌上的书卷,“见识长短,取决于读书多少、阅历深浅,与头发长短有何关系?若诸位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对世间万物一无所知,即便头发再短,见识也未必长远。”
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经堂内的学子们纷纷点头,就连王蓝田和秦京生也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马文才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谢道韫,又想起谢璃方才为她据理力争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动摇。他一直认为女子当恪守本分,不应抛头露面。可眼前的谢道韫,却用她的学识和气度,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
讲学继续进行。谢道韫从《诗经》讲到《楚辞》,从诸子百家讲到前朝历史,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学子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阵阵赞叹声。
谢璃坐在前排,目光紧紧地盯着谢道韫,脸上满是骄傲。她知道,堂姐定不会让她失望。
马文才则一直偷偷观察着谢璃。
讲学结束后,学子们纷纷围上前,向谢道韫请教问题。谢璃也走到谢道韫身边:“堂姐,你讲得太好了!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你了。”
谢道韫:“多亏了你刚才帮我说话。”
谢璃:“这是我应该做的。又想起了马文才,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他,“不过,有些人恐怕还是不服气。”
谢道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马文才转身离开的背影。
谢道韫:“人心如镜,清浊自明。不必强求所有人都认同你,只要坚守本心便好。”
回到宿舍时,马文才已经在屋内了。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翻看,显然是在想事情。
谢璃走进来,故意咳嗽了一声。
马文才:“回来了?”
谢璃:“怎么,不欢迎?刚才在经堂,马公子不是对谢先生的讲学很有意见吗?怎么,被说服了?”
马文才:“我只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罢了。”
“只是有几分道理?”谢璃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文才兄,有时候放下你的偏见,会发现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女子未必不如男子,谢先生的学识,可比你强多了。”
马文才猛地站起身,与她对视:“你想说什么?”
谢璃:“我想说,别总用老眼光看人。你以为的理所当然,或许根本就是错的。”
说完,她不再理会马文才,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整理今日的笔记。
马文才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烦躁更甚。他知道谢璃说的是对的,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尤其是在谢璃面前,他更不想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