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刘建明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他眼里的红血丝一天比一天重,看谁都带着股审视的狠劲,仿佛每个人背后都藏着韩琛的影子。尤其是梁绯月和杨锦荣,他总觉得两人看他的眼神里藏着话,偶尔交头接耳几句,在他听来都像是在密谋什么。
疑心像藤蔓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趁梁绯月外出送文件的空档,他溜进她的办公室,在文件柜后不起眼的角落粘了个微型摄像头,镜片小得像粒纽扣,晚上又乔装打扮去保安部在杨锦荣办公桌对面的绿植土里藏了一个,又在办公室门口里面安了一个微型摄像头。甚至在停车场,他蹲在杨锦荣的车底装定位器。
他自己没发觉,精神早已在高压下裂成了碎片。
有时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忽然就会愣住,手指猛地攥住领口,声音变得粗哑:“阿仁,你听着,韩琛那条线必须盯紧!” 那是黄sir的语气。
可下一秒,他又会捂着头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眼神里满是茫然和痛苦,喃喃自语:“我是警察……我真的是警察……” 那神态,分明是陈永仁临死前的绝望。
有次在茶水间撞见梁绯月,他正端着杯子倒水,忽然手一抖,热水溅在手上也没察觉,盯着梁绯月的脸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吓得梁绯月愣在原地,他却又瞬间回神,慌忙道歉,脸上堆起惯常的温和笑意,眼底却空得吓人。
他像个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在不同的身份里颠三倒四,白天强撑着应付警队的工作,夜里对着监控画面熬到天亮,看梁绯月整理文件,看杨锦荣接听电话,试图从蛛丝马迹里找出“卧底”的证据,好换得那通神秘电话里承诺的安稳。
却不知,他早已成了别人眼里最明显的那个“异常”。杨锦荣办公室的监控屏幕前,杨锦荣看着画面里刘建明的背影,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梁绯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黑咖啡:“他装的东西,要拆吗?”
杨锦荣喝了口咖啡,白框眼镜后的目光沉得像深潭:“不用。让他演,我们看着。”
屏幕里,刘建明正对着空气点头,又突然摇头,嘴角的笑和眼底的恐惧在一张脸上诡异共存,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在自己织的网里越陷越深。
梁绯月看着屏幕里刘建明扭曲的模样,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咖啡杯:“他这状态,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撑不了才好。”杨锦荣放下咖啡,调出另一段监控——画面里刘建明蹲在车旁装定位器,手抖得连螺丝都拧不紧。“他越慌,越容易露马脚。
又过了几天,刘建明彻底没了章法。他把自己关在内务部办公室,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监控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直到这天下午,他突然拉开门冲出来,眼里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扯着嗓子对下属喊:“都跟我来!去请保安科头头杨 sir 喝杯咖啡!”
一群人涌进保安科时,杨锦荣正低头看着文件,刘建明捏着个录音带盒子,手在抖,却故意扬高了声音:“杨 sir,有些东西,该让大家听听了。”
他把录音带塞进播放机,滋滋的电流声后,韩琛阴恻的笑和他自己谄媚的应答清晰地传出来——那是他和韩琛私下交易的对话。办公室里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建明身上,带着错愕和探究。
刘建明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神突然变得茫然又痛苦,肩膀微微佝偻着,喉结滚动着,竟是陈永仁的语气:“你们看……他一直骗大家……”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钉在杨锦荣身上,此刻在他眼里,对面站着的仿佛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和韩琛勾结的刘建明。而他自己,是握着证据的陈永仁。
“你不是警察!”他嘶吼着掏出枪,枪口抖得厉害,“你一直在装好人!”
杨锦荣缓缓站起身:“对不起,我是警察。”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刘建明扣动扳机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咔哒。”
空枪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他愣住了,手指疯狂扣动扳机,却只有空响。枪身滑落在地时,他才恍惚看见梁绯月站在人群后,指尖沾着点机油,正是早上他放在桌上的枪,被她借着送文件的空档动了手脚。
“为什么……”他喃喃着,身体晃了晃,眼里的陈永仁影子褪去,又露出刘建明自己的绝望。监控屏幕里的画面、录音带里的声音、杨锦荣那句“我是警察”在他脑子里炸开,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杨锦荣弯腰捡起那支空枪,转身时对下属吩咐:“送刘督察去医院做精神鉴定。”
刘建明被送走后,办公室里的空气仍凝滞着。
“剩下的,该收尾了。”杨锦荣将枪递给证物科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倪鸢和杨锦荣顺着刘建明留下的线索往下查。监控录像里他反复回看的片段、办公室抽屉里藏着的加密笔记、甚至那枚被他装在杨锦荣车上的定位器轨迹——所有碎片拼在一起,终于指向那个最清晰的答案:刘建明确实是韩琛安插在警队的最后一枚棋子,从警校毕业那天起,就从未真正脱离过控制。
那些他自以为能洗白的痕迹,终究成了锁死自己的证据。
几天后,警队内部通报了刘建明的处理结果。文件里没提卧底的事,只写着“因长期精神压力导致行为失常,移交精神病院监护治疗”。
倪鸢去精神病院看过一次。隔着厚厚的玻璃,刘建明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坐在窗边反复擦拭一支不存在的枪,嘴里念念有词:“我是警察……真的是……”阳光落在他空茫的脸上,像一层虚假的暖意。
回去的路上,杨锦荣的车开得很稳。倪鸢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开口:“他到最后,到底想做警察,还是想做回他自己?”
杨锦荣目视前方,方向盘轻轻一转:“或许他自己,早就分不清了。”
从精神病院回来后,梁绯月总想起刘建明擦着空气的模样,连整理韩琛案的收尾文件时,指尖都带着点沉。杨锦荣看在眼里,没多问,只在某天傍晚接她下班时,递过来一张泛黄的照片——是陈永仁刚进警校时的合影,少年眉眼清亮,站在叶sir身边笑得笔直。
“沈澄找到的,说该给陈永仁一个正式的名分。”杨锦荣发动车子,“警队决定追授他‘杰出警员’勋章,下周举行追思会,我们一起去。”
梁绯月想起咖啡馆里陈永仁攥着便签的犹豫,想起他最后倒在电梯里时,口袋里被血浸透的号码——他到死都没来得及用上那个能联系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