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训就像织机上的梭子一样,引导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士大夫在当官的时候,不可以没有节制地接受别人的书信和礼物,要让人难以见到自己,以此来杜绝侥幸心理和不正之风;而在辞官回乡之后,也不可以自视甚高,要让人容易见到自己,以此来增进与旧友的情谊。”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并不是教人们做两面派,而是一种处世的智慧——就像一块锦缎,在官场上要织入金丝铁缕,显示出威严和刚正;而在回到家乡后,则要绣出桑麻暖纹,表现出亲和与友善。
如果当官的时候门庭大开,就如同引蝇聚膻一般,会吸引来许多不良之人。北宋时期的范仲淹在主政开封时,就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他每天早上起床后,府衙的朱红色大门都会紧紧关闭,除非有紧急公务,否则不会开启。有一个豪绅带着大量的金钱想要贿赂他,请求通融,但连续三天都无法见到范仲淹,最后只能悻悻然地离去。范仲淹的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他的朱批都如同斧头和钺刀一般严厉:“一笔勾之!”这种“难见”的威严,就像寒潭中的月影一样,让那些企图投机取巧的人望而却步。
再看明朝的严嵩,他的相府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前来拜访和求情的人络绎不绝,就像过江的鲫鱼一样多。他对“竿牍无节”的放纵,最终导致他的金玉殿堂变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等到他家被抄的时候,贿单竟然长达三十丈之多!
归乡若端坐云台,便如同筑起冰墙将自己围困其中,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与寂寥啊!然而,东晋的谢安却给我们展现了另一种归乡的姿态。他隐居于东山,常常身着葛衣,欣然前往邻家的酒宴。当农人邀请他对弈时,他毫不犹豫地执起棋子;当童子向他索要诗歌时,他提笔便能立刻成诗。他的草庐没有门禁,无论是樵夫还是农妇,都可以前来讨一碗清茶。他的这种温润,就如同春天的阳光融化积雪一般,使得他与“旧好”之间的情谊历经岁月的洗礼,愈发醇厚。
再看王维,他晚年居住在辋川,虽然诗画技艺超凡绝伦,但他却常常与山僧相对而坐,一同在烟霞深处采摘药草。他那“易见”的谦和,让山水间的诗情画意更增添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当今的世相,尤其需要我们领悟这双面锦的玄机。为官者应当学习焦裕禄,他的办公室门永远为百姓敞开,却紧闭后门,堵住人情往来;对于宴席,能拒绝的就坚决拒绝,而对于田埂,该下去的就一定要下去。而居乡者则应该效仿袁隆平,他在实验室里,院士的头衔光芒万丈,然而回到家中,他却能赤脚坐在竹椅上,与乡邻们闲话家常。他的心就像一口古井,官场的风云变幻丝毫不能激起其中的浊浪,反而故乡的烟火气息为其增添了一抹清辉。
真正的明达,是懂得何时作青松立崖,何时化柔柳拂水。曾国藩丁忧回乡,立受京官威仪,亲教族童课读,为孤寡修屋舍。待重披官袍,又立“八本堂”严束门庭。其家训道:“居官以不要钱为本,居乡以不扰民为本。”这把量度人心的尺子,量出了宦海与桑梓的分寸。
官威如剑,过露则伤人;乡情似酒,愈陈愈甘醇。士君子当怀双面锦的智慧:在朱门内悬起照妖镜,使幸进之徒无所遁形;于竹篱外放下独木桥,容父老足影踏月而来。如此方能在出世入世间,织就一幅刚柔相济的生命云锦——那上面金线勾勒的,是天地正气;麻纹铺展的,是人世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