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的光阴,在金色的神凰结界内悄然流逝。
这几日,对于被囚于耳室的萧红雪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场酷刑。
她每日被迫“观摩”那对男女的起居,被迫看着那些传说中的神物,被那个女人毫不在意地捏碎、烹煮,然后一口一口,喂进那个魔头的嘴里。
她的意志,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诛心折磨下,被研磨得愈发稀薄。
而主卧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暖玉床上,楚墨盘膝而坐。
他的气息已然恢复了圆融与深沉,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
那因为强行施展【幽冥魂刺】而造成的本源亏空,在凰曦月不计成本的神物灌溉下,早已被彻底填满。
如今的他的神魂识海,不仅恢复如初,其坚韧与广度,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隐隐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手中正持着一枚玉简,这是钱多多最新传来的情报,神念沉浸其中,快速阅览着。
玉简上,有关于天机城各方势力后续动向的详尽分析,也有对“守密人”组织蛛丝马迹的追踪。
一缕温润的幽香从身后传来。
凰曦月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把由万年养魂木雕琢而成的玉梳,正为他梳理着那头如瀑的长发。
她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仿佛在对待一件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
玉梳划过发丝,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也带走了楚墨连日推演算计积攒下的一身疲惫。
他没有回头,早已习惯了她这种亲昵的举动,也贪恋着这种被人细心照料的安宁。
凰曦月的凤目,不经意地扫过楚墨手中的玉简。
当“昊天圣地”四个字映入她眼帘时,那双本是柔情似水的凤目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凝。
“在想怎么对付那只小孔雀的宗门?”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却准确地道破了楚墨的心思。
她梳理发丝的动作没有停下,但指尖的力道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显示出她内心的些许不悦。
“我在想一个问题。”
楚墨并未隐瞒,他的神念从玉简中抽离,声音平淡地回应。
“最了解一个宗门防御漏洞的,往往不是敌人。”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而是他们自己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那被黑发半掩的脸庞,微微侧过一个角度,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了主卧石门的方向。
那里,是萧红雪所在的耳室。
凰曦月为他梳理长发的手,停住了。
那把价值连城的养魂木玉梳,悬停在半空中。
周遭的空气,也因为这个细微的停顿,变得有几分凝滞。
几息之后。
一抹了然的笑意,在凰曦月的红唇边绽放开来。
她放下玉梳,莲步轻移,绕到了楚墨的身前。
华美的凤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暖玉床上铺陈开一片绚烂的画卷。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楚墨身侧的玉床上,将他圈在自己与床榻之间。
一缕发丝,从她的鬓角滑落,轻轻搔刮着楚墨的脸颊,带着痒意。
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与他相距不过咫尺。
温热的呼吸,吐气如兰,夹杂着她身上独有的霸道而又清甜的香气,萦绕在楚墨的鼻尖。
“你想……”
她微微挑起一边凤眉,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目里,闪动着洞悉一切的慧黠。
“……让她带路?”
这个问题,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带路,太便宜她了。”
楚墨抬起头,迎上她近在咫尺的注视,平静地叙述着一个堪称恶毒的构想。
“我在设想一幅画面。”
“昊天圣地的圣女,在遭遇魔头劫持之后,受尽百般屈辱,却依旧坚贞不屈,最终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终于逃回了宗门。”
“她带着满身的伤痕与荣耀,回到了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所有的同门、师长、老祖,都为她的归来而欢呼,将她奉为宗门不屈意志的象征。”
楚墨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然后……”
“她,这位忍辱负重的英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自带着他们最大的仇人,踏入了宗门最核心的禁地。”
“当着所有同门的面,亲手开启所有的防御中枢,引爆一切。”
“你不觉得,那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烟火吗?”
他的声音落下,石室内一片寂静。
他所描绘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复仇,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从精神到信仰的全面摧毁。
让一个人,在获得最大的荣耀与希望时,再亲手将这一切连同自己一同埋葬。
让一个圣地,被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传人,从内部彻底引爆。
没有什么,比这更具讽刺,更具毁灭性。
凰曦月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楚墨的脸,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正在跳动着的,属于魔君的疯狂火焰。
半晌。
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觉得此计太过冒险或残忍的神情,那双凤目反而亮得惊人。
那是欣赏。
是赞叹。
是找到了同类的愉悦。
“呵……”
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悦耳的轻笑。
然后,她伸出双手,捧起了楚墨的脸颊,指腹在他的脸庞上轻轻摩挲。
“不愧是我的男人。”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美与骄傲。
“连复仇的手段都这么……”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诛心。”
“我喜欢!”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在楚墨的唇上,重重地印下了一个带着奖赏意味的吻。
这个计划,毒辣,疯狂,精准地戳中了她所有的兴奋点。
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种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从精神层面彻底碾碎对手的戏码,正是她的最爱。
她松开楚墨,兴致勃勃地站直了身子,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不过,光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凤目灼灼地看着楚墨。
“昊天圣地虽然不算顶级,但毕竟是传承万年的大派,几个老不死的还是有的。你现在神魂初愈,根基未稳,万一被他们看出破绽,把你围在里面,那可就不好玩了。”
她的担忧直接而坦率。
不等楚墨回答,她便自己给出了解决方案。
“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决定,下得果断无比。
“我可以用【虚空画皮】伪装成她的护道者。有我跟在你身边,别说昊天圣地那几个化神,就算是合体期的老怪物亲临,也休想看穿我的伪装。”
凰曦月越说越是兴奋,红唇勾起的弧度也愈发明显。
“我倒要亲眼看看。”
“当昊天圣地那群自诩正道领袖的老东西,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圣女,带回来的是两头准备掀翻他们老巢的恶狼时……”
“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她眼中的期待与玩味,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想要看一场好戏的,不加掩饰的恶趣味。
楚墨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原本冷硬的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暖意。
他看出来了。
这个女人,说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实则,更多的是在为他保驾护航。
她看似是在用各种神物圈养他,是在用霸道的家规管束他。
但实际上,她是在用她那双遮天蔽日的羽翼,为他撑开一片可以让他肆意妄为,可以让他尽情展露所有獠牙与疯狂的天空。
任何危险,她陪他一起扛。
任何疯狂,她陪他一起玩。
这种被人毫无保留地纵容着、支持着的感觉,让他那颗在万魔崖底早已冷却成顽石的心,也不由得软化了下来。
他伸出手,握住了凰曦月那只微凉的玉手。
然后,微微用力,将她拉入怀中。
“好。”
他看着她那双闪烁着兴奋光彩的凤目,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