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那声撕裂布帛般的脆响，像一把冰冷的刀，猛地捅穿了多功能厅里原本沉闷紧张的空气。试卷被撕成两半的残骸飘落在地，纸张边缘还带着墨水的湿痕，如同林薇刚刚被当众剖开的、血淋淋的尊严。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林薇身上，震惊、怜悯、幸灾乐祸、事不关己的冷漠……像无数根芒刺，扎得她后背那道结痂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掌心被指甲深深掐住，几乎要刺破皮肤，她用这尖锐的痛楚死死压住胸腔里翻腾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暴戾野兽。
张莉涂着厚厚粉底的脸上，恶意如同墨汁般晕染开，她捏着那半张残卷，声音拔得又尖又利，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狠狠砸向林薇：“深水埗洗碗工也配考寰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总裁办是你能肖想的地方？省省吧！趁早滚回你的油污池子里去！”
那鄙夷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林薇脸上。她甚至能闻到张莉身上那股混合了廉价香水与“好味冰室”后厨油烟的特殊气味。
林薇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不再是惯常的麻木和怯懦，而是燃着两簇冰冷的火焰，直直射向张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爆发、会哭喊、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时，她却只是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动了。
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一把抓起桌上那支塑料壳裂了缝的廉价黑色水笔，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狠狠砸在光洁的桌面上！
脆弱的塑料外壳应声碎裂，黑色的笔芯和破碎的零件溅开。
“张主管！” 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清晰无比地回荡在死寂的多功能厅里，“寰宇资本录取员工，到底是看学历能力，还是看您张主管的个人心情？！”
轰！
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考场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缩在角落、像粒尘埃一样的“洗碗工”。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当众顶撞人事主管？！这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张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精心描绘的眉毛气得倒竖起来，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唇哆嗦着，显然没料到林薇会反抗得如此直接而猛烈。她指着林薇，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你…你放肆！你这种垃圾、贱人！立刻给我滚出去！你被取消资格了！永远别想踏进寰宇一步！”
就在张莉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考场一片混乱嘈杂之际——
“笃、笃、笃。”
清晰、沉稳、节奏分明的三下敲门声，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多功能厅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高级套装，面料挺括，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妆容精致却毫无多余表情的脸。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居高位、洞悉一切的淡漠，目光只轻轻一扫，就让整个多功能厅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是陆沉渊的总裁秘书，陈岚。一个在寰宇资本内部，地位甚至比许多中层主管还要超然的存在。
所有的嘈杂、议论、甚至张莉那未骂完的污言秽语，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嗡鸣。
陈岚的目光精准地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风暴中心——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廉价衬衫、脸色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的女孩身上。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没有看到地上撕裂的试卷，也没有看到张莉那张扭曲的脸。
“哪位是林薇小姐？” 陈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擂了一下。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是几个深红的月牙印。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张莉那张惊愕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脸上移开，迎向门口那道冰冷审视的视线，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却竭力维持着平静：“我是。”
陈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她微微颔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如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总裁现在有空。林薇小姐，请跟我来，总裁要亲自面试你。”
“现在。”
“轰——”
这一次，抽气声比刚才林薇顶撞张莉时更加响亮，还夹杂着难以置信的低呼。总裁？！陆沉渊？！亲自面试一个…被当众撕了试卷的“洗碗工”？！
张莉的脸色瞬间由猪肝红褪成了惨白，她张着嘴，像是离了水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惊疑不定和重新审视。
林薇自己也有一瞬间的恍惚。陆沉渊？亲自面试？在这个时间点？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深想，后背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似乎在隐隐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弯腰，默默地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捡起那被撕裂成两半的试卷。纸张的边缘有些毛糙，带着屈辱的印记。她没有看任何人，包括僵在一旁的张莉，只是将那两半残卷小心地对齐，叠好，紧紧捏在手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抬起头，对着门口那道冰冷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点了点头。
“好的。” 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然。
她迈开脚步，在几十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聚焦下，在张莉那几乎要吃人的怨毒眼神中，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上，却又像是走向一个未知的、也许是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