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绿洲染上一层温暖的琥珀色,忙碌了一天的幸存者们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陆续返回各自依托巨树建成的居所。炊烟袅袅,混合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构成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然而,站在中央那棵最为宏伟、被改造为指挥所兼陈远居所的“生命之树”顶部的了望台上,陈远的眉头却微微蹙起,眼中没有映照出这片祥和,反而沉淀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那丝源自绿洲能量循环核心的“滞涩感”,如同完美乐章中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错音,又像是清澈溪流底下一缕难以捉摸的浑浊,始终萦绕在他的感知深处,挥之不去。它太微弱了,微弱到若非他继承了“观测者”的部分权限与感知,根本无从察觉。但正是这种微弱,反而更让他心生警惕——一个能影响整个绿洲能量循环的问题,绝不可能真正“微小”。
他转过身,木质了望台的地面随着他的脚步泛起微光,稳定如初。走下螺旋向下的阶梯,他来到了被开辟为临时指挥所的宽敞树屋内部。这里经过他能力的加固与扩展,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要宏大,柔和的生物光从墙壁和天花板内透出,照亮了中央由活化藤蔓自然编织而成的长桌,以及墙壁上显示着绿洲简易地图和各项基础数据的能量屏幕。
澹台凤舞正站在屏幕前,纤细的手指划过那几个闪烁着微弱警示符号的区域,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专注,带着一丝军人的锐利。而艾文长老则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几份由兽皮和特殊合成纸记录的古籍残卷,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也陷入了思考。
陈远的到来让两人同时抬起头。
“还是觉得不对劲?”澹台凤舞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带着直接的关切。她与陈远并肩作战至今,早已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许多未言明的信息。
陈远点了点头,走到长桌前,双手按在温润的木质桌面上,沉声道:“嗯,那感觉还在,虽然没增强,但也没有消失。像一根极细的刺,扎在了绿洲的能量脉络里。”他没有选择将这份担忧公开,绿洲初建,人心刚刚凝聚,任何关于“根本”问题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但核心层必须知情并做好准备。
艾文长老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沧桑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根据这些残缺不全的记载,‘初始绿洲’并非自然的造物,而是‘观测者’们以宇宙至理和匪夷所思的科技,强行在这片废土上塑造的‘生命方舟’。任何如此宏大而精密的系统,经历远超我们想象的漫长岁月,出现些许‘磨损’或‘错位’,都并非不可能。关键在于,我们这些后来的继承者,是否有能力找到并修复它。”
他指了指一份残卷上模糊的图案,那似乎是一个复杂的能量回路示意图,但关键部分已然缺失。“传承信息不完整,关于你感知到的这种‘滞涩感’,没有任何明确记载,我们只能靠自己。”
澹台凤舞接过话头,转身在能量屏幕上将西北方向的一片区域放大。那片区域在地图上被标注为深绿色,显示为茂密的山林地貌,但其能量读数曲线却有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向下凹陷。
“这是我们现有的、从‘希望之芽’号残骸中抢救出来的探测设备传回的数据。”她解释道,指尖点在那片区域,“生命能量分布整体是均衡的,但在西北方向,大约一百五十公里外,这片被称为‘寂静山林’的地方,能量读数存在极其细微但持续性的**衰减**现象。之前我们讨论过,以为是设备精度限制、背景辐射干扰或者是那片林子本身的生态环境有所不同导致的。”
“寂静山林……”陈远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聚焦在地图上那片深绿,他的感知仿佛穿透了地图,延伸向远方,“在我的感应里,那片区域传来的‘声音’,确实比其他地方要‘沉闷’、‘粘稠’一些,缺乏其他区域的灵动与生机勃勃的韵律。看来,直觉和数据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抬起头,看向两人,眼神变得坚定:“我们必须去那里进行一次实地探查。不搞清楚源头的状况,我无法安心。”
就在三人初步商定,由陈远亲自带队,组织一支精干小队前往探查时,指挥所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声,打破了树屋内的宁静。
负责后勤与人员管理的副官林峰,一位原“希望之芽”号的行政官员,此刻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对陈远等人敬了一礼,然后语气急促地报告:“指挥官,澹台将军,艾文长老,刚刚医疗站报告,有……有几名幸存者出现了异常状况。”
陈远心中一凛,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什么状况?详细说。”
“是四名幸存者,分别来自不同的建设小组,之前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受伤记录。”林峰语速很快,“但从今天下午开始,他们陆续出现原因不明的虚弱、嗜睡症状。生命体征检测,心率、血压、体温都在正常值范围内,但就是精神极度萎靡,浑身无力,连简单的行走都困难,体力恢复速度异常缓慢。医疗小组做了初步检查,排除了已知的病原体感染、辐射病或营养不良的可能,目前……束手无策。”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陈远与澹台凤舞、艾文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这症状出现得太巧合了!
“带我去看看。”陈远当机立断,他对凤舞和艾文说道,“你们先留在这里,继续分析‘寂静山林’的数据,做好探查的准备。我去去就回。”
澹台凤舞点了点头,补充道:“小心点,如果真是……那种东西的影响,恐怕具有未知的传播性。”
陈远“嗯”了一声,面色沉静,但眼神深处已是一片冰寒。他跟随着林峰,快步走向位于绿洲边缘相对隔离区域的临时医疗区。
医疗区由几个相连的、充满生机的生态小屋组成,但此刻,其中一间小屋外拉起了简易的隔离带,两名戴着简易口罩的医护人员正守在门口,脸上带着困惑与担忧。
陈远示意他们不用跟随,独自一人掀开用巨大叶片和纤维编织的门帘,走了进去。
小屋内部光线柔和,空气中有草药和消毒剂混合的味道。四名病患分别躺在用柔软干草和布料铺就的床铺上,其中三人似乎陷入了昏睡,另一人虽然睁着眼睛,但眼神涣散,对陈远的进入毫无反应,只是无力地喘息着。
一踏入这个房间,陈远敏锐的感知就捕捉到了异样。房间内的生命能量,比起外面蓬勃的环境,明显要**稀薄**一些,而且能量的流动不再顺畅自然,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阻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
他走到那名睁着眼但意识模糊的病患床边,蹲下身,温和地说道:“放松,我是陈远,让我帮你检查一下。”
病患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辨认出了陈远,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陈远伸出手,掌心泛着极其温和的绿色光芒,轻轻按在对方的额头上。他闭上双眼,屏息凝神,将自己的意识沉静下来,感知如同最精细的触须,缓缓探入病患的体内。
在他的“内视”视野中,病患原本应该流淌着温和生命能量的经络与能量节点,此刻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他集中精神,“看”得更加清晰——在一些关键的能量循环节点,尤其是丹田、心窍等位置,附着着一些极其微小、几乎与人体自身能量融为一体的**灰色能量斑点**!
这些斑点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它们本身极其微弱,不仔细感知根本无法察觉。它们正以一种缓慢但持续不断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吸收着宿主体内产生的生命能量,同时,释放出一种奇特的、导致精神倦怠和肉体无力的物质,干扰着正常的生理与能量循环。
更让陈远心底泛起寒意的是,这种灰色斑点的能量属性,那种冰冷、死寂、带着强烈“滞涩”感的波动,与他一直感知到的、来自西北方向“寂静山林”的能量异常,**同源同质**!
它们就像是从源头飘散而来的“孢子”,已经找到了第一批敏感的“宿主”。
陈远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仔细检查了另外三名昏睡的病患,情况一模一样,都被那种灰色的能量斑点所侵蚀。
他沉默地走出隔离小屋,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霾。等候在外的澹台凤舞和艾文长老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他的表情,心中都是一沉。
“情况如何?”艾文长老急切地问道。
陈远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两人,声音低沉而严肃:“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近,也更严重。”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那种导致绿洲能量循环出现‘滞涩’的异常能量,已经以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方式,渗透到我们内部了。它在极少数个体身上引发了症状。”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在病患体内发现的“灰色能量斑点”及其运作方式。
“传染性?”澹台凤舞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目前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接触或空气传播。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感染’。”陈远分析道,眉头紧锁,“可能这些病患自身的能量场存在某种弱点,或者他们对这种异常能量特别敏感,才被其侵入。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源头不解决,随着那种异常能量在环境中的浓度可能升高,或者因为我们未知的某种机制,这种情况很可能会蔓延开来。到时候,倒下的可能就不止是几个人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树冠,望向了西北方向那片未知的“寂静山林”。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寂静山林’!”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家园的建设才刚刚开始,内部的侵蚀却已经出现。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我们必须抢在它彻底爆发之前,找到源头,解决它!”
潜在的隐患,终于露出了它危险的苗头。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面临着被无形之力熄灭的威胁。一场关乎绿洲所有人生存的探查,已迫在眉睫,不容丝毫耽搁。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仿佛预示着前路的未知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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