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仙的虚影如水波般轻轻晃动，他望着祭坛：
“这里，是当年我用一颗龙珠布下的‘万灵镇魂祭坛’。那些骨头，都是昔日屠戮凡俗、造下杀孽的修士和帮凶妖兽留下的。”
他虚幻的目光扫过森森白骨，带着深切的悲悯，
“我把他们的神魂抽离，镇压在此，借龙珠之力日夜消磨他们的怨煞戾气，同时也汲取他们残存的力量和本源……”
“待到千年之后，龙珠会将这些年炼化出的最精纯的‘灵’与‘力’，作为祭品，反哺给那数百万无辜惨死的亡魂……刚才那大家伙，不过是其中一股不甘心消散的怨念，硬凑出来的玩意儿。”
“你们虽然打散了它，但祭坛的献祭并未停止。等到这天地间最后一丝怨念黑雾散尽，阳光重新落下来的时候，才算真正完成。”
“让他们能干干净净地重入轮回，神魂得到些许补偿……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殷玄心头一紧，涌上浓浓的愧疚：“前辈……那我们是不是打扰了您的布置，惊扰了亡魂的安眠？”
无仙轻轻摆手：“不碍事。这些都是缘法。你们干掉的那些大个怨念，它们核心掉出来的‘净灵晶’，是神道愿力的反馈，也是祭坛加速净化产生的副产物。”
“你们拿走晶石，就等于帮这部分怨念完成了‘献祭’，让它们彻底解脱。那些晶石，也算是给你们的‘辛苦费’。等离开这里，外界灵气一激，你们就会发现灵力纯净了不少，对修行有好处。”
殷玄虽然对“神道”一知半解，但听到后面便明白了，自己非但没搞破坏，反而阴差阳错帮了忙。
他看向梦缘，小家伙也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恢复的灵力确实更精纯了。
“至于灵力被封……”无仙叹了口气，有点无奈，“这真不是我的本意。要怪，就怪这颗龙珠……性子太霸道。”
他抬手虚引，一颗通体浑圆、内蕴深邃幽蓝光华、表面流淌着金色水波符文的宝珠，缓缓从祭坛中心升起，悬浮在他掌心。
龙珠现世的刹那，一股浩瀚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
殷玄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强烈渴望瞬间攫住了他，那龙珠仿佛在呼唤他，诱惑他去触碰、去融合。
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随即猛地惊醒，强迫自己扭开头，额角渗出细汗。
不行！
这是前辈镇压此地的重要之物！
无仙的目光落在殷玄强忍冲动、微微发颤的身上，模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说破。
他只是将龙珠轻轻推到了殷玄面前。
“前、前辈？！”殷玄愕然抬头，不敢相信。
“拿着吧。”无仙的语气带着看淡一切的平静，“这珠子在这儿压了五百年，灵气耗得七七八八，算是个残次品了。你既然与它有缘，心性也还过得去，就送你了。”
“可……这是镇压祭坛、告慰亡魂的重宝，晚辈怎么能……”殷玄捧着那入手冰凉、却又仿佛与他血脉相连的龙珠，只觉得重逾千斤。
“没事。”无仙打断他，“你们已经帮祭坛清理了大半怨念，剩下的，靠我这缕残魂和此地的愿力，足够撑到献祭完成。”
“龙珠留在这儿，它的镇压之力反而会拖慢怨念最终的净化和反哺。把它带走，让这片土地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让枉死者真正安息……或许，这才是我当年留下它和这缕残魂，真正要等的结果。”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点调侃的语气：“再说了，它现在也就是个不怎么值钱的残次品。不过……你修为还浅，怕是没法完全驾驭它。而且这龙珠的用法，连我都没完全搞明白，够你折腾的……”
他的思绪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初见濒死时王阿婆忍下自己口粮塞来的白面馒头；清溪村跳跃的银鱼和摇尾巴的小黑狗；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那些崇拜他、追随他的年轻面孔；自己亲手搭建、充满烟火气的茅草屋……他如何带领那个小村落，一步步走向安宁富足。
十二岁测出灵根的狂喜，才发现这世界——原来真有仙人。
神道，仙道，邪道……
全村人倾尽所有，为他凑出的灵石……
最终，所有画面都凝固在一片焦黑的废墟，死寂的荒芜，以及……
堆积如山、面目全非的尸骸……
是他的错。
自以为是，妄图守护一切，却连最亲近的、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的村落都没能护住……
无仙的目光重新落回惴惴不安的殷玄身上，将那沉重的寂寥感强行压下，转开了话题：“我刚才用神识扫了一遍，这地下除了你，还有八个人活着。”
“兄长！”殷玄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道，“前辈，我兄长叫萧琉铮，是金系天灵根，纯度九成九！您能感知到他吗？”
“九成九纯度……”无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这天赋，确实得天独厚。”
无需承受特殊灵体伴生的恐怖反噬，又能拥有如此卓绝的资质，实在是天道眷顾。
他凝神感知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他这会儿……状态好得很。不仅伤势痊愈，修为稳稳停在金丹初期，在这压制之地，居然还能保有炼气巅峰的灵力波动，很难得。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练的功法……是魔道？只要不走邪道，我对功法本身没什么偏见，道魔之分，存乎一心。但我看他心性……似乎有些偏执阴郁，这条路，恐怕不好走。”
无仙的神识清晰地“看”到，萧琉铮在遭遇危险时，故意慢了半拍，任由那个叫赵明的弟子被怨念重创，若非另一个神魂带着奴印的刘姓弟子出手，赵明已经没了。
那冷漠算计的眼神，绝非善类。
“罢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无仙收回目光，语气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玩味，“只是你们这圣地，还真是……藏龙卧虎。”
特殊体质还带着自己都看不透秘密的殷玄；
修炼魔功的兄长；
身负那种霸道奴印的弟子；
看着在划水，却总能把队伍带离险境的家伙……
他随口感慨了一句，随即问道：“出口就在我那壁画后面，我现在就能启动禁制，把所有人都传过来。”
他看着殷玄欲言又止的样子，挑眉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