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华殿偏殿。 巨大的辽东地形沙盘前，今日显得格外热闹。朱常洛不仅召来了定王朱由检和他的伴读柳文耀（小石头），更特意让在格物院附属学堂学习军事、由皇长子朱由校举荐的两位年轻学员——李自成和张献忠一同前来观摩。朱由校本人也因举荐之功，被特许在一旁聆听。 朱由检聪慧沉稳，对政务军务已有浓厚兴趣。小石头柳文耀经过岳飞武魂数月融合，眼神锐利，身姿挺拔，隐有雏虎之威。李自成与张献忠则略显拘谨，但眉宇间难掩野性与机敏，他们出身底层，被朱由校发掘其勇武送入格物院学习，对能面圣并参与军议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朱常洛有意考较这群少年，便指着沙盘上的沈阳城，将目前熊廷弼“围点打援、步步紧逼”的态势简单说明，然后问道：“局势便是如此，你们皆在格物院习读兵书战策，今日便畅所欲言，若你是熊经略，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朱由检思索片刻，谨慎答道：“父皇，儿臣以为，熊经略策略老成。当继续围困炮击，消耗建奴粮草士气，同时严防其骑兵袭扰。待其师老兵疲，或内部生变，再寻机攻克。”回答中规中矩，符合兵书正理。 朱常洛不置可否，看向小石头：“文耀，你觉得呢？” 小石头盯着沙盘，小眉头紧锁，那双酷似岳飞般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忽然伸出手指，不是点向沈阳，而是点向了沈阳东北方向的抚顺关，以及更东面的鸦鹘关。 “陛下！”他声音清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围城是正兵，但努尔哈赤老猾，未必肯坐以待毙。若我是熊爷爷，就在继续围困沈阳的同时，派一支精锐骑兵，从这里（抚顺关）或这里（鸦鹘关）快速突出去！” 朱由检惊讶道：“突出去？那不是分散兵力吗？” “不是分散，是奇兵！”小石头眼睛发亮，语速加快，“突出去不是去打援军，是直扑建奴的老巢赫图阿拉！就算打不下，也能烧了他的粮草，掠了他的部众，让他后院起火！努尔哈赤听说老家被掏，必定心慌意乱，要么分兵回援，削弱沈阳防御，要么就忍不住出城来找我军决战！无论哪种，都比干等着强！” 这番言论，完全跳出了常规思维，带着一股子孤军深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精神，却又精准地抓住了努尔哈赤的心理和后方空虚的弱点。这绝非一个九岁孩童能有的眼光，分明是岳飞那种善于寻找战机、出奇制胜的军事天赋在闪光！ 朱常洛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又看向李自成和张献忠：“你二人觉得此策如何？” 李自成胆子稍大，瓮声瓮气地回答：“回陛下，小的觉得……柳小公子这法子够劲！像咱们老家吃大户，正面打不过，就掏他老窝！建奴主力都在沈阳，老家肯定空！” 张献忠也补充道：“对！还得快！抢完就跑，让他追不上！咱们的人马得是最好最悍的！” 朱由校在一旁有些得意地插话：“父皇，自成和献忠虽读书不多，但于战阵搏杀和江湖门道颇有天赋，儿臣觉得他们所言，虽糙，却在理。” 朱常洛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也赞许地看了看李、张二人：“好！好一个‘掏老窝’！虽略显冒险，却不失为一步搅乱局面的妙棋！熊廷弼用兵持重，未必敢行此险着，但此思路，确能给僵局带来变化！你等四人，一正一奇，一稳一悍，见解各异，皆有所长，甚好！未来大明的疆场，或许真有你们并肩驰骋之日！” 他心中波涛汹涌。岳飞武魂的效果惊人，而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人，历史上曾是颠覆大明的巨寇，如今被提前纳入体制内进行引导和打磨，其野性若能为国所用，或能成为两把真正的利刃。这番沙盘问对，让他看到了未来军事人才的不同可能性。
一份关于东南海疆的紧急军情，被快马加鞭送入通政司，最终呈到了朱常洛的案头。 情报显示，被朝廷“驱虎吞狼”之策引导去攻击海盗李魁奇的郑芝龙，确实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其舰队大破李魁奇部，缴获颇丰。然而，郑芝龙的野心也随之极度膨胀。他不仅没有如朝廷密旨所希望的那样“安分”下来，反而凭借此战声威，更加肆无忌惮。 他公然吞并了李魁奇的大部分残余势力和地盘，继续强占浙江沿海关键岛屿，甚至开始对往来商船收取高额的“报水”（保护费），其额度远超朝廷市舶司的税收。更令人不安的是，有迹象表明，他正与盘踞台湾的荷兰人以及日本的某些势力进行接触，其意图莫测。 兵部尚书崔景荣看到情报，再次愤然请旨：“陛下！郑芝龙此獠，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先前缓兵之计，反成养虎为患！如今其势更大，若再与西夷、倭寇勾结，东南危矣！臣恳请陛下，速调登莱、浙江水师南下，汇合福建官兵，即便不能立刻进剿，也需对其形成威慑，迫其就范！” 朱常洛看着地图上郑芝龙势力范围那不断扩大的标记，眉头紧锁。北方的战事正到关键时刻，实在无力南顾。但郑芝龙的坐大，又确实如鲠在喉。 他沉吟良久，对王安吩咐道：“传朕旨意：一、明发嘉奖郑芝龙剿灭李魁奇之功，赏银币，赐蟒袍，将其官职由‘靖海游击’擢升为‘福建副总兵’。”这是一个看似提升，实则依旧未能满足其总兵官和专营海贸核心诉求的虚衔。 “二、严旨申饬其纵兵殃民、擅收报水、交通外夷之举，责令其立刻停止一切僭越行为，并限期归还所占浙海岛屿！” “三、密令登莱巡抚袁可立、天津巡抚，抽调部分战船南下，与浙江水师于舟山一带举行‘海上合操’，演练战法，张扬军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与郑芝龙部发生冲突，但务必让其看到朝廷的力量！” “四、告诉王承恩，”朱常洛补充道，“他的水师构想和舰船图纸，要再快一些！朕需要看到更具体、更可行的方案！”他再次感到，一支真正忠于朝廷的强大水师，是多么的迫切。
与此同时，东厂和锦衣卫对《永乐大典》失窃案的调查，随着韩林张文弼的落网，揭开的真相远比预想中更为惊人、也更为骇人。 诏狱深处，对宦官赵敬、翰林张文弼的审讯取得了突破。张文弼在重压之下，不仅交代了向藩王和“西番和尚”泄露典籍的罪行，其杂乱的口供中更是牵扯出多条若隐若现的境外线索。骆养性敏锐地抓住这些碎片，调动精干力量，分头彻查。 虽然此前红丸案已对部分晋商进行过清算，但骆养性并未放松对这条北向通道的监控。通过对新抓获的走私团伙成员的连夜突审，并结合张文弼提供的零星信息，证实确有一条通过晋商八大家中残余分子经营的秘密渠道，将一些涉及火器制造、冶金、攻城器械的摘要图谱，夹带在皮货、药材中，辗转输往辽东。接收方极为谨慎，多次转换人手地点，但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沈阳方向。“据一名为建奴经办此事的汉奸包衣透露，”骆养性在密奏中写道，“虏酋对此类‘天工秘录’极为重视，专设‘匠作营’由心腹巴克什督促研究仿制，然其匠艺粗劣，进展缓慢，然其心叵测，不可不防。”这解释了为何建奴火器虽有进步苗头，却仍显拙劣的原因——他们获得了“图纸”，却缺乏足够的技术积累和工匠体系去实现。
同时，对各国的使臣和使团，以及西方传教士，进行了严密的侦查和盯梢，并突击审讯了一些与使臣来往密切的人员。
倭使的“雅贿”与刀剑之外的野心： 对日本贡使团的调查则揭示了另一种形式的窃取。这些倭人使者表面上恭顺，每次朝贡都携带大量倭刀、扇子、屏风等物，以“切磋雅艺”为名，频繁结交翰林院、国子监的官员及不得志的文人。他们尤其对《大典》中涉及刀剑淬炼、火药配方、铠甲制作、地理图志的部分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调查发现，他们通过赠送珍贵倭刀、金银器皿（“雅贿”），甚至许诺邀请名士东渡讲学等手段，诱惑、收买了一些小吏和清贫文人，借“观摩”、“借阅”之名，暗中抄录了部分珍贵内容。“其目标明确，直指军工舆地，野心绝非仅限于贸易。”骆养性评论道。甚至有证据表明，有倭人伪装成商人或学者，长期滞留沿海，专门负责此类情报的收集和传递。
朝鲜贡道的“双面”角色： 对朝鲜贡使的调查则更为复杂微妙。朝鲜作为藩属国，贡使往来频繁，出入宫禁和文渊阁的限制相对较松。东厂发现，确有朝鲜使者利用此便，通过贿赂宦官，超范围地阅览和抄录了一些关于农学、医药、历法、织造的典籍，其内容多侧重于民生技术。然而，深挖之下，一条更隐蔽的线索浮现：有迹象表明，部分被抄录的内容，可能通过朝鲜半岛，间接流向了对其虎视眈眈的日本。朝鲜在明与日本之间，扮演了一个尴尬而不无被迫的通道角色。同时，也不能排除朝鲜国内部分势力出于自身强国考虑，有意为之。
西番教士的“学术”窥探： 对张文弼供出的“西番和尚”的调查则充满了“学术”外衣下的伪装。这些西洋传教士以博学、新奇的天文、数学知识为敲门砖，广交士大夫，一度深受欢迎。他们确实抄录、研究了许多天文、数学、几何、地理方面的知识，但其活动远非纯粹学术。调查发现，他们利用精心构建的人际网络和特殊的绘图、密写技术，系统性地收集一切能接触到的中国地理、水文、物产、军工情报，通过澳门据点，源源不断送往欧洲。“其志不在小，所图乃在寰宇，其窥探我中华，绝非一朝一夕。”骆养性深感忧虑。这些教士行动极其谨慎，难以抓到实质罪证，但其危害可能最为深远。
骆养性将初步调查结果汇成一份沉甸甸的密奏，呈送御前：“陛下，此案绝非孤例，实乃多方外夷，利用我朝开放包容之机，或以利诱，或以势迫，或假学术之名，行窃密之实。其目标明确，手段各异，已形成网络。更有甚者，近期仍有被巨大利益驱使之徒，顶风作案，试图将新近整理出的《大典》补遗内容偷运出境！涉案人员除贪利文人、胥吏外，恐亦有个别勋贵宗室牵涉其中，为其提供庇护。”
朱常洛看完奏报，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原本以为只是内部蠹虫偷卖祖产，没想到竟是一场有组织、多层次、针对大明文明成果的系统性窃取！敌人不仅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更在文化的阴影里发动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好！好得很！”朱常洛的声音冷若冰霜，“朕的翰林清流，朕的藩属贡使，朕以礼相待的西番学者，竟都是些魑魅魍魉！传旨骆养性、王安：其一，涉案人员，无论中外，无论身份，给朕彻查严办，绝不姑息！其二，严密监控所有外国使团、商馆、教堂，其人员往来、信件物品，给朕细细过滤！其三，整顿翰林院、四夷馆、市舶司，订立严规，胆敢泄密者，以叛国论处，夷三族！其四，增修《大典》之所，给朕如同兵仗局一般看守起来！” 一场围绕文化安全和科技保密的全面反间谍风暴，随着皇帝的震怒，骤然升级。
帝国的棋盘上，雏鹰初啼，未来的将星正在孕育；而黑暗的角落里，一场关乎国本的文化暗战已然图穷匕见。朱常洛坐在乾清宫的龙椅上，深感这龙椅之下，不仅是锦绣山河，更是暗流汹涌的无形战场。他必须比敌人更快，更狠，更聪明，才能守住这祖先留下的基业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