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屈原《招魂》
那无形无质、却冰冷恶毒的精神尖刺,如同来自九幽的诅咒,瞬间没入荀渭的眉心!
没有物理的创伤,却直击灵魂的最深处!
“呃啊——!”荀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仰倒!双眼之中炽烈的白光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与涣散,仿佛灵魂在瞬间被抽离、撕裂!所有的思维、感知、意识,都在那一刻被难以形容的剧痛和冰冷所淹没、搅碎!
“荀先生!”白霁云的惊呼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更多的、密集如雨的精神尖刺,紧随而至,从那刚刚被强行“打开”的、漆黑一片的洞口深处疯狂涌出,如同决堤的冥河洪水,带着无数怨毒疯狂的尖啸,无差别地席卷向通道内的每一个人!
“小心!是精神攻击!守神静心!”福伯的厉喝声沙哑却如同惊雷,他佝偻的身躯猛地挡在最前,那根烧火棍上的金色符文瞬间亮到极致,挥舞间带起一片淡金色的光幕,试图阻挡那无形的精神冲击!
然而,精神攻击无形无质,绝大部分物理防御效果甚微!
噗!噗!
王校尉和那名仅存的士兵首当其冲,他们虽有锻骨境的体魄,却无守护神魂的法门,被数道精神尖刺直接命中!两人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呆滞茫然,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鼻中溢出鲜血,虽未立刻死亡,却已陷入了深度的精神崩溃,意识涣散!
山猫和铁匠情况稍好,他们久经厮杀,意志远比普通士兵坚韧,且似乎修炼过某种粗浅的固魂法门,此刻虽也抱头惨嚎,七窍流血,痛苦不堪,却还能勉强保持一丝清醒,死死护在倒地不起的荀渭身前,目眦欲裂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白霁云脸色惨白如纸,他强忍着方才催动白玉环和施展秘术的反噬,猛地将手中那裂纹斑驳的玉环按在自已眉心!
“清心守神,万邪不侵!”他低喝一声,玉环清辉大盛,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罩,将他和附近的福伯勉强护住。但那光罩在无数精神尖刺的冲击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显然无法持久!
福伯舞动的金色光幕也只能偏转削弱部分精神冲击,依旧有大量的尖刺穿透而过!
整个狭窄的通道,瞬间化为了精神层面的修罗场!无形的风暴在疯狂肆虐!
“咳咳…错了…都错了…”
“…回不去了…”
“…星…熄灭了…”
那洞口深处传来的低语呓语,此刻已然被无数重叠的、充满了最纯粹恶意的疯狂尖啸所取代:
“痛苦!”
“绝望!”
“吞噬!”
“融为一体吧!!!”
这不再是残留的能量回响,而是有着清晰恶意的、主动发起的攻击!
“是‘噬魂妖’!或者说…是大量惨死此地者的怨念,被某种力量扭曲聚合后形成的邪恶精神聚合体!”白霁云艰难地维持着玉环清辉,声音带着骇然,“这遗迹深处…竟然孕育出了这种东西!”
就在这危急关头——
咚!!!
一声沉闷、却仿佛能定鼎乾坤、安抚神魂的奇异震响,猛地自倒地不起的荀渭处爆发开来!
只见他背后那幽蓝微光尚未完全熄灭的黑匣,表面那些星辰纹路骤然以另一种更加复杂古老的轨迹疯狂流转起来!一股冰冷、浩瀚、却带着某种“秩序”与“净化”意味的磅礴精神波动,如同苏醒的太古巨神,悍然以黑匣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所过之处,那些疯狂的精神尖刺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发出无声的凄厉尖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溃散!
就连洞口深处那疯狂的尖啸,也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般,骤然一滞!
荀渭那涣散的瞳孔中,猛地重新聚焦,虽然依旧充满了痛苦与混乱,但一丝冰冷的、不属于他自身的“意识”,似乎正借助黑匣的力量,强行支撑着他的神魂,并本能地对抗着外来的精神侵蚀!
他猛地坐起身,发出一声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吼!双眼之中,再次亮起光芒,却不再是之前的纯白,而是化作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星辰运转般的幽蓝之色!
“荀…先生?”白霁云惊疑不定地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荀渝。
荀渭(或者说,暂时主导他身体的某种东西)没有回应。他只是猛地抬起右手,对着那漆黑洞口深处,虚空一抓!
嗡——!
那洞口处荡漾的空间涟漪骤然变得剧烈起来!一股更加庞大的吸力从中传出,并非针对肉体,而是针对…精神体!
“不——!!!”
洞口深处,那精神聚合体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尖啸!它那无形的躯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硬生生地从藏身之处被拉扯出来,暴露在骨灯的光芒之下!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由无数痛苦人脸和绝望情绪组成的巨大灰白色雾状团块!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无数张开无声呐喊的嘴和扭曲的眼睛,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负面能量!
此刻,这恐怖的“噬魂妖”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扯向洞口,扯向荀渭那只虚握的手!
“净化…”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词语,从荀渭口中吐出。
他背后黑匣光芒再盛!一道道幽蓝色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能量锁链凭空出现,瞬间缠绕束缚住那挣扎咆哮的噬魂妖!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噬魂妖庞大的躯体在幽蓝锁链的束缚下剧烈扭曲、蒸发、缩小!那无数痛苦的面孔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最终彻底湮灭,化为最精纯的、无意识的精神能量流,被荀渭背后的黑匣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噬殆尽!
通道内,那令人疯狂的精神攻击瞬间停止。
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荀渭背后黑匣那逐渐黯淡下去的幽蓝光芒和轻微嗡鸣。
扑通一声,荀渭眼中的蓝光褪去,身体再次软倒,陷入了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
“咳咳…”福伯第一个回过神来,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刚才抵挡精神冲击也受了不轻的暗伤。他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荀渭的状况,又看了看倒地昏迷的王校尉和士兵,沉声道:“神魂受创,但无性命之忧,需要静养。”
白霁云撤去玉环清辉,踉跄一步,靠墙才稳住身形,看着昏迷的荀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警惕、好奇、以及一丝难以压抑的…火热。
“先是阴煞,后是魂能…此物…竟能吞噬转化如此多种类的能量…”他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某种超越认知的可能。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此地不宜久留!刚才动静太大,必然惊动了其他东西!福伯,还能行动吗?”
福伯点了点头,吞下几枚药丸:“还撑得住。”
“山猫,铁匠,背上荀先生和王将军!我们进去!”白霁云决然指向那此刻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闭合的漆黑洞口。危机暂时解除,但这被黑匣强行打开的通路后方,或许藏着更大的秘密或生机。
山猫和铁匠强忍着神魂的刺痛和身体的疲惫,分别背起荀渭和王校尉。福伯则扛起了那名昏迷的士兵。
白霁云捡起掉落的骨灯,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跨入了那片被强行“打开”的、散发着更加古老死寂气息的空间。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身后通道的狭窄逼仄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想象广阔的地下空间。骨灯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脚下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变成了某种光滑如镜、漆黑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面雕刻着无数繁复到令人眼晕的、从未见过的星辰运转图案和几何纹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臭氧和金属尘埃的味道,无比干燥,与外面通道的潮湿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四周是无尽的黑暗,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些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峦般的机械结构的轮廓阴影,沉默地矗立在永恒的黑暗中,仿佛沉睡的巨神。一些残破的、非金非玉的巨大管道和线缆从穹顶垂落或在地面蜿蜒,许多已经断裂,露出里面黯淡无光的复杂结构。
这里…仿佛是一艘巨大星舰残骸的内部?或者某个超越时代的远古遗迹核心?
而那诡异的、引导他们前来此地的咳嗽与低语声,在噬魂妖被消灭后,已然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
“这…这是什么地方?”山猫声音干涩地问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白霁云举着骨灯,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阴影和地面诡异的纹路,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恐怕…这才是‘星骸矿坑’真正的核心…或者说,是那艘‘巡天星槎’坠毁后,最深处的残骸所在…”
他蹲下身,用手指触摸着地面那冰冷的黑色金属和繁复的刻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纹路…蕴含着极深的星象至理和能量运转法则…远超当今世上的任何传承…”
福伯则警惕地感应着四周,沙哑道:“公子,此地能量场依旧混乱,但那种‘空洞的死寂’感更强了…仿佛…所有的能量和生机都被抽干了,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空壳。”
众人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前行,骨灯的光芒如同黑暗海洋中的一叶孤舟。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不同于骨灯的光芒。
那是一种柔和的、恒定的、幽蓝色的冷光。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芒的源头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位于这片巨大空间中央的、略微凸起的圆形平台。平台由同样的漆黑金属构筑,上面矗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结构极其精密的幽蓝色晶体柱!那柔和的蓝光,正是从这晶体柱内部散发出来的!
而在晶体柱的底部,镶嵌着三块约莫巴掌大小、不规则形状的、闪烁着同样幽蓝光芒的金属碎片!它们与晶体柱似乎本是一体,如今却碎裂开来,但依旧通过某种无形的能量场连接着,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玄奥的能量波动。
荀渭背后那沉寂的黑匣,在靠近这晶体柱的瞬间,再次传来了清晰而急促的震动!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与“呼唤”感,指向那三块旋转的碎片!
“那是…星枢核心的碎片?!”白霁云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竟然…真的找到了?!”
然而,福伯的脸色却猛地一变,厉声喝道:“公子小心!不对!”
只见在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柱周围的地面上,竟然无声无息地倒伏着七八具尸体!
这些尸体穿着各异,有佣兵打扮,有商人服饰,甚至还有两个穿着监察司缇骑的服装!他们死状极其诡异,身体没有任何外伤,但面容扭曲,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恐惧的表情,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事物!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干!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还盘膝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星辉商会的执事服饰,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仿佛入定老僧。但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反而散发着一股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冰冷的死寂!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具“尸体”猛地动了一下!
然后,极其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一寸一寸地…转过了头!
露出了一张惨白浮肿、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状物质!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非人的笑容!
一个冰冷、僵硬、仿佛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怪异语调,从他口中发出:
“又来了…新的…祭品…”
“欢迎…融入…永恒…”
(第八十三章 完)
『此为第三卷内容,分卷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