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悦容坊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苏月正对着窗边的瓷钵研磨天山雪莲,莹白的粉末落在玉色瓷盘中,与珍珠粉融成细腻的雪团。阿桃踮着脚往门外望,鼻尖沾了点胭脂红,像只偷食的小松鼠:“东家,林小姐的丫鬟都来了三回了,您说这雪莲她真就白送咱们?”
苏月指尖捻起一点雪莲粉,对着光细看:“林小姐心思细,她既送了,便有她的道理。”话音刚落,青布帘被掀开,带着雨意的风卷进店里,林府的大丫鬟青黛提着食盒快步进来,裙角还沾着泥点。
“苏东家可算把雪莲磨好了?”青黛抹了把额角的汗,将食盒往案上一放,“我家小姐说,这盒桃花酥是今早刚做的,让您尝尝鲜。”她掀开食盒,粉白的桃花酥上缀着嫩红的花瓣,甜香混着雨气漫开来。
苏月笑着取了一块:“替我谢过林小姐。”话音未落,青黛突然凑近,从袖中摸出个折叠的素笺,飞快塞进她手里:“小姐说,这纸上的字您看完便烧了,莫让旁人瞧见。”
苏月指尖一僵,见青黛眼底藏着急色,便不动声色将笺纸收进袖中。待青黛走后,她支开阿桃,躲进内间展开笺纸。墨迹清隽,字里行间却透着慌乱:“端王欲寻奇药驻颜,闻你有雪莲秘方,恐会强夺,速寻太傅府西侧角门老仆相助。”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瓦檐上噼啪作响。苏月捏着笺纸的指节泛白——那日端王府管家碰壁,竟还没罢休。她正思忖间,阿桃在外间惊呼:“东家!您快看外面!”
苏月快步走出,只见悦容坊门口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金边蟒纹,正是端王府的规制。前日那管家领着四个凶神恶煞的仆役站在台阶下,手里还拎着个木盒,眼神像钩子似的扫过店内。
“苏东家,我家王爷给你送‘礼’来了。”管家将木盒往柜台上一放,盒盖弹开,里面竟是一堆碎裂的瓷瓶,正是悦容坊的凝香露,“王爷说了,识相的就把雪莲秘方交出来,再去王府给王爷赔罪,不然这悦容坊,明日就别想开门了。”
阿桃气得脸通红,攥着抹布就要上前理论,被苏月一把拉住。她缓步走到管家面前,目光冷得像檐下的冰棱:“秘方是悦容坊的根本,赔罪更是无稽之谈。管家若想砸店,尽管动手——只是这京城的王法,未必容得下端王府如此横行。”
“王法?”管家嗤笑一声,挥手示意仆役,“在这京城,我家王爷的话就是王法!”仆役们刚要动手,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几个身着皂衣的捕快快步走来,为首的正是顺天府的捕头李青。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寻衅滋事?”李青按住腰间的刀,目光扫过管家,“苏东家是吏部侍郎柳大人举荐的商户,谁敢动她的店,先过我这关!”
管家脸色骤变,他没想到悦容坊竟和官府有牵扯。李青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皇子都敢得罪,自然不会怕端王府的势力。他狠狠瞪了苏月一眼,撂下句“你等着”,便带着仆役灰溜溜地走了。
阿桃拍着胸口直喘气:“东家,您啥时候认识李捕头的?可吓死我了!”苏月笑着递过杯热茶:“前日柳夫人来做美容,说起顺天府在查假冒胭脂案,我给了些辨别真伪的法子,李捕头便是那时来谢过我。”
正说着,柳氏掀帘进来,身上的罗裙沾了些雨珠:“我刚从府衙过来,听说端王府的人找你麻烦,便让李捕头过来看看。”她握住苏月的手,语气恳切,“端王心胸狭隘,这次吃了亏,定会再找机会报复,你可得小心些。”
苏月点头,从内间取出那封素笺:“林小姐也派人来提醒我了,还说让我找太傅府的老仆帮忙。”柳氏接过笺纸看了,眉头紧锁:“林太傅向来不与权贵结交,这次肯帮你,怕是也看不惯端王的做派。只是那老仆是谁,信里没说清楚,贸然去找,恐会惹祸。”
两人正商议着,门外传来苍老的咳嗽声。一个身着粗布短褂的老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从怀里摸出块刻着“林”字的木牌:“苏东家,我是太傅府的老周,小姐让我来送句话——明日巳时,城郊白云观有场庙会,端王的宠妾会去求签,她脸上有块胎记,正是你能拿捏的机会。”
苏月心中一动:“老丈的意思是?”老周咳了两声,声音压得极低:“那宠妾最得端王欢心,却因胎记自卑得很。你若能帮她淡化胎记,她定会在端王面前替你说话。小姐已为你备好了入观的令牌,明日卯时我在巷口等你。”说罢,他将令牌塞给苏月,拄着拐杖消失在雨幕中。
夜阑人静,苏月坐在灯下,看着案上的令牌和雪莲粉,思绪万千。柳氏的帮忙、林小姐的提点、老周的密信,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与太傅府、官府悄然连在了一起。她知道,明日的白云观之行,既是化解危机的机会,也是一场豪赌——若能赢得宠妾的信任,端王府的威胁便能解除;可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阿桃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东家,别想了,您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出办法的。”苏月接过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舀了一勺莲子羹,看着窗外渐歇的雨势,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多险,她都要守住悦容坊,守住自己在这异世的立身之本。而明日的白云观,便是她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