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厚重的铁门合拢时的沉闷撞击,如同敲在四人心脏上。
那声“咯哒”反锁声在死寂中放大,震得空气凝滞。
惨青磷火不安跳动,卷宗架的巨影层层叠叠压下来,空气里满是纸张朽烂的绝望味和刺骨阴寒。
范无救赤红眼珠瞬间爬满血丝,猛地扑到铁门前,黑色官袍下的筋肉贲张,裹着阴风的拳头狠狠砸向门板!“砰!哐当——!”巨响炸开,灰尘簌簌落下,铁门却只留一道浅凹。
“老皮!!!”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因暴怒与恐惧扭曲,“开门!你凭什么锁门?!”
硫磺味呛人,他抬脚猛踹,铁靴砸门的闷响只震下更多灰尘。
谢必安背靠着金属架滑坐在地,惨白的脸毫无血色,长舌僵直耷拉,青绿瞳孔里只剩绝望:“完了…全完了…老皮是‘那边’的人…‘清理’要来了…”
阿罗脸色凝重如霜,箭步冲到门边,手指像探针抚过门缝,又蹲下身贴紧锁孔细听。
片刻后她直起身,眸子里闪过冰冷了然:“‘幽冥锁’,判官殿内库‘规矩钥’反锁!阴气回路截断,蛮力破不开!”
她扫过三人,声音压得极低,“老皮能在档案处待几十年,懒散就是护身符。他敢用‘规矩钥’,绝不是自己的主意——背后的人,动手了。”
陆鸣心猛地一沉,绝望几乎将他淹没,可秘书的急智在高压下爆发:“通风口!唯一的活路!砸开它!”
“对!通风口!”范无救爆发出惊人力量,冲向角落。
阿罗比他更快,手中断角化作撬棍劈向锈栅栏,火星四溅!
谢必安也连滚带爬过去,用长舌缠锁扣。
陆鸣则掀翻卷宗制造混乱,掩盖痕迹——纸张如雪片散开。
“咔嚓!嘎吱吱——!”阿罗的断角崩断一根栅栏,恶风从缝隙倒灌。
“开了!”她眼中闪过亮光。
范无救正要钻,一阵冰冷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铁门方向传来——门外的锁,正被钥匙转动!
“来不及了!”范无救绝望低吼。
“快堵住!”陆鸣推过藤筐,阿罗和谢必安也搬杂物遮挡,可一切都晚了。
“哐当——!!!”铁门被猛地推开,光线涌入。
门口,老皮佝偻着腰垂手恭立,浑浊的眼低垂;
他身前的身影——玄黑官袍,挺拔如渊渟岳峙,无形的冰冷威压瞬间充斥档案室,磷火都矮了几分。
是崔珏!
四人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
而当看清是崔珏而非“清理队”时,从地狱到生门的巨大反差,带来一阵几乎令人眩晕的虚脱:
范无救贲张的筋肉瞬间泄力,拳头无力垂下;
谢必安僵直的舌头软了下来,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
阿罗紧握断角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后悄然松开;
陆鸣则感到一阵剧烈的耳鸣,仿佛刚才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
陆鸣心脏狂跳,瞬间抓住生机——老皮不是黑手爪牙,是崔珏的暗棋!
锁门是按规矩“冻住场面”上报!
他强迫自己站直,迎向崔珏洞穿一切的目光。
崔珏的眸子无波无澜,扫过室内:倾倒的架子、散落的卷宗、通风口的新劈痕、藤筐遮掩的破口……每处细节都被刻入眼底。
他的目光先停在仓皇的范无救、发抖的谢必安身上,又扫过阿罗手中的断角,最后像枷锁般,锁定了陆鸣怀中的厚书。
“何事?”崔珏开口,声音平淡却如冰珠滚玉盘,带着冻结灵魂的威压,响彻死寂的档案室。
范无救喉结滚动,一个字也吐不出;谢必安瑟瑟发抖;阿罗抿紧唇。
陆鸣深吸一口气,声音稳如磐石:
“禀判官,卑职陆鸣,奉您之命整理阳寿异常申诉卷宗名录。”(明确职责来源)
“整理中,于‘阴卷周正德’案卷宗内,发现夹附生死簿副本一页——其上阳寿篡改笔迹,与状元李案卷宗‘误勾铁证’笔迹高度一致。卑职疑涉阴律根本,不敢擅专,正欲按程序登记调阅申请,上报请示。”(抛出核心发现,强调合规立场)
“范处正与谢主簿,恰为明日巡察使复核,前来核验轮回司移交的积年卷宗清单。”(给范谢的出现定调:公务)
“阿罗姑娘,奉轮回司阴籍核对处之命,调取百年前江南道亡魂迁移记录附件,补全阴籍备案。”(给阿罗的出现定调:合规)
“我等四人,皆因公务滞留。然档案室突被‘规矩钥’反锁,卑职等无法报备、提交申请。”(点出被动处境)
“现场混乱,乃因突发锁禁引发架构不稳,我等惶恐下担忧卷宗受损,故扶架整档;通风口栅栏松动,亦是架构震动所致。”(将混乱归因于意外,强调应急保护)
最后,他微微抬头,目光看似恭顺,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质疑锋芒,直视崔珏:“不知……皮主簿启动最高级别封锁,将我等秉持判官谕令、执行公务之人反锁于此,究竟是依据《阴律》哪一章、哪一款之‘紧急处置’?卑职愚钝,恐日后类似‘紧急处置’干扰判官殿公务,恳请判官明示规程,以儆效尤。”(反推压力,质疑程序合法性)
陆鸣的话如手术刀,为所有人找到合规立足点,更将压力精准推给老皮。
崔珏的眸子终于微动,一丝涟漪掠过寒潭眼底。
他的目光转向老皮。
老皮浑浊的眼抬起,声音平板无波:“禀判官,卑职感知档案核心区阴气波动异常,规则平衡扰动,疑‘非规’触及本源。按《阴律·判官殿直属机构紧急处置通则》第一章第三条:‘遇本源规则扰动,危及核心档案安全,值守主簿有权启动最高级别封锁,即刻上报直属判官。’卑职已按通则执行。”(引用条款,定性陆鸣等人行为为“非规”)
崔珏的目光在老皮身上停留一瞬,随即重新落回陆鸣怀中的厚书上。
档案室内死寂无声,磷火将影子拉得扭曲。
崔珏没有说话。
那沉默如同万载玄冰,封冻了时间与声响。
它并非等待解释,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的审视。
它碾碎了所有规则与辩解的泡沫,只将一个无声的问题,像判官印一样,重重压在每个人的魂魄之上:
“你,可知你手中所握,是何等业火?”
陆鸣后背的冷汗浸透衣衫,怀中的书像烧红的烙铁。
他知道,命运的时刻到了——崔珏的沉默,是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