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闭上眼，享受着贵妃的按摩，脑海中却飞速盘算着。
周慕瑾的威胁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残废的九弟尚可容忍，甚至可作为彰显他仁君气度的工具。
但一个康复的、战功赫赫、并且在众目睽睽下受了大委屈的九弟，其声望和潜在的威胁，已远超他的底线。
周慕瑾今日没有继续深挖，是给他留了面子，也是警告。
不能再留了。
无论是周慕宸，还是……周慕瑾。
“老七……”皇帝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温度，对车外侍立的贴身大太监吩咐道，“传朕密旨，宗人府那边，让他急病暴毙吧。做得干净些，给他留个全尸，也算全了朕与他兄弟一场。”
“是，奴才遵旨。”大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
“至于九弟……他既然这么想证明自己已经康复，甚至比以往更能干……那朕，就再给他一个机会。”
贵妃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北疆……近来似乎又不太平了。那些蛮族，怕是忘了三年前被玉面修罗支配的恐惧。让九弟重掌兵权，挂帅出征，为国效力，正是理所应当，也好让他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贵妃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明升暗降，调虎离山。
将周慕瑾调离权力中心，派往危险的边疆。
若他战死沙场，那是为国捐躯，光荣无比；若他得胜归来，功高震主，届时再寻由头处置，也更顺理成章。
更何况，将他调走后京城里的九王妃和稚龄世子，便如同失去了利爪的幼兽，还不是任由拿捏？
“陛下圣明。”贵妃轻声附和道。
几日过后，九王府内，章涟衣斜倚在软榻上，腹部高耸，此时距离大夫推算的产期已不足半月。
周慕瑾因北疆军务被皇帝急召入宫议事，府中由冷湛带着护卫严密守护。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争执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王妃！求求你们，让我见王妃一面！”是申兰徽带着哭腔的哀求。
“申姑娘，王妃娘娘需要静养，您不能进去！”欣蕊和闵霞焦急地阻拦。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申兰徽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冲破了丫鬟的阻拦，踉跄着扑进了内室，“噗通”一声跪倒在章涟衣的榻前。
她涕泪横流，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刻意维持的娇媚模样。
“王妃娘娘！求您救命！救救我姐姐！”她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瞬间红肿。
章涟衣在欣蕊的搀扶下坐直身体，眉头微蹙，并非因被打扰，而是敏锐地察觉到此事的非同小可。
她示意欣蕊和闵霞先退到一旁警戒，然后才问道：“申才人出了何事？你慢慢说。”
申兰徽抬起泪眼，断断续续地说道：“宫里……宫里传出消息，说我姐姐……申才人她卷入巫蛊之术，诅咒贵妃娘娘，已被打入冷宫待审……王妃，我姐姐她是冤枉的！她性子谨慎，在宫中如履薄冰，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陷害！可她出身微贱，在宫中无依无靠，如今……如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奴婢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冒死来求王妃，求您看在……看在我们姐妹二人亦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救救我姐姐！奴婢愿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语气真切，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巫蛊之祸？章涟衣眸光一凝。
这在后宫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联想到秋狩时观察到贵妃与申才人之间的微妙不和，如果真如申兰徽所说，那很可能是贵妃借机在清除异己。
申氏姐妹确实是皇帝安插的眼线，但同时也是被皇帝掌控的棋子，甚至可以说是弃子。
如今申兰薇遭难，皇帝为了避嫌或顺水推舟，很可能不会插手，甚至乐见其成，所以这对姐妹已无路可走。
若能在此刻施以援手，将她们从绝境中拉出，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或许真能换来两颗忠心。
申兰薇在宫中，即便失势，毕竟曾为才人，对后宫形势、贵妃乃至皇帝的某些动向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信息。
而申兰徽在府中，若能真心归顺，亦是一个助力。
此事固然有风险，但收益可能更大。
章涟衣抚摸着腹部，感受着胎儿的动静，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看着脚下哭得几乎脱力的申兰徽，缓缓开口，“你先起来，此事本妃已知晓。”
章涟衣让欣蕊扶起申兰徽，赐了座，又让人给她端了杯热茶定神。
“你先别慌，把你知道的，关于你姐姐出事的前后细节，尽可能详细地说与本妃听。”章涟衣语气平和，稍稍安抚着她。
申兰徽双手颤抖地捧着茶杯，努力平复呼吸，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然而，她所知确实有限，无非是宫中突然传出消息，说在申才人居住的揽月阁附近发现了诅咒贵妃的巫蛊人偶，人赃并获，申才人百口莫辩，已被迅速打入冷宫，禁止任何人探视。
具体是何人发现、人偶具体形制、有何凭证，她一概不知。
“王妃，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姐姐她一定是被冤枉的！”申兰徽说完又泣不成声了。
章涟衣听完心中已有判断，这手段算不得高明，更像是急于扳倒对手的构陷，但用在申兰薇这种没有根基的妃嫔身上，往往效果极大
“本妃知道了。王爷今日恰被召入宫中议事，或许会听到些风声。你且先回听雪轩，莫要再轻举妄动，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来求过本妃，一切等王爷回府后再做商议。”
申兰徽见章涟衣没有立刻拒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连忙磕头谢恩，在闵霞的陪同下，惴惴不安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