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为行宫的琉璃瓦镀上金边，齐禹身披玄甲立于演武场，腰间佩剑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自接掌巡防营后，他每日都要亲自查遍行宫十二道岗哨，此刻额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却在瞥见一抹青色身影时骤然愣住。
怀清踩着软靴款步而来，银线绣着流云纹的胡服勾勒出纤细身形，同色束腰将腰线衬得愈发窈窕。
她将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耳际，比往日宫装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齐禹喉结轻滚，目光牢牢锁在那袭与自己衣甲同色的劲装，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剑柄。
演武场传来的马蹄声渐渐模糊，唯有怀清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春日里最烈的酒，让他心跳陡然失了节拍。
发什么呆？怀清葱白指尖在齐禹眼前晃了晃，却见他眸光一暗，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不等惊呼出口，整个人已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枣红马背上。
齐...齐禹！她慌乱抓住缰绳，后腰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男人身上混着汗水与冷铁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夫人，抱紧些。
演武场士卒齐刷刷投来目光，长枪方阵泛起细碎嗡鸣。
齐禹突然扯动缰绳，战马扬蹄嘶鸣，惊起一地晨露。
都散了！他冷声下令，掌心不自觉收紧，将怀清更往怀中带了带。
马蹄声碾碎青石板的脆响，风卷着怀清的发带掠过齐禹下颌。
她死死攥着马鞍，感受着马背剧烈起伏，脸颊发烫：慢些...慢些！
身后传来闷笑，胸膛的震动却让她心跳愈发凌乱。
若不是这颠簸的马背硌得生疼，此刻倒像是跌进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小红一瞥见怀清的身影，眸中瞬间亮起璀璨的光，发辫随着奔跑在身后飞扬成欢快的弧线。
她像只灵巧的小鹿，三步并作两步掠过连绵的营帐，踏碎林间斑驳的光影，穿过缠绕着野蔷薇的荆棘丛，最终停在一片如绿绸铺展的开阔草地上。
草叶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这片被野花织就锦毯的谷地，是他某次围猎时偶然撞见的秘境。
彼时春溪潺潺漫过青石，漫山杜鹃开得灼眼，他勒马凝望这幅画卷时，心底便勾勒出怀清站在此处的模样。
所以此次行宫之行，他就想过到时候一定找机会带她前来。
枣红马踏着碎石缓行，铁蹄声还未停歇，他已如苍鹰般矫健落地。
骨节分明的手掌隔着绣着缠枝莲纹的绸缎，稳稳扣住怀清纤细的腰肢将她抱下马。
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像火星坠入火药桶，瞬间引爆了怀清紧绷的神经。
她宛如被踩住尾巴的困兽，浑身炸起刺人的，刚沾到地面的绣鞋还未站稳，便将满心惊怒化作雨点般的拳头，朝着那张噙着戏谑笑意的俊脸狠狠砸去。
齐禹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本能地松开手向后急撤。
玄色衣袂翻飞间，他落地时带起几缕草屑，墨玉般的瞳孔里还凝着未褪的惊愕。
待看清怀清泛红的眼眶和因用力而颤抖的指尖，他反而倚着身后歪脖树，用折扇挑起一缕她散落的青丝：怎么，夫君抱一下都不行？
这轻佻的话语彻底点燃怀清的怒火，她抄起脚边的枯枝，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一旁的小红看着这两人你追我赶的闹剧，耳根微微颤动，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啃食鲜嫩的青草，偶尔甩动尾巴，仿佛在无声嘲笑人类的幼稚。
晨风吹过草地，掀起层层绿浪，将这场啼笑皆非的追逐，揉碎在无边的绿意里。
暮色漫过草尖时，怀清终于脱力跌坐在地，发丝凌乱地黏在泛红的脸颊，胸口剧烈起伏着。
齐禹像只谨慎的孤狼，踩着斜阳碎影慢慢靠近，玄色衣摆扫过沾着露珠的蒲公英。
别家姑娘垂眸是撒娇，你这拳头可是要人命。他半跪下来，指尖灵巧地躲开她下意识挥来的巴掌，修长手指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只能把小野猫吊在身边，省得抓伤人。
怀清本还瞪圆杏眼要骂人，却被他眼底流转的促狭勾得泄了气——每次追逐她都像撞上棉花，空有蛮力却连对方衣角都抓不住。
不气了吧？齐禹忽然单膝跪地，广袖如流云铺开，作了个夸张的揖，鬓边碎发垂落时掩住了狡黠的笑意。
他变魔术般掏出一束野花，红的野蔷薇、白的满天星、蓝的勿忘我胡乱扎成一团，倒比精心修剪的花束更多几分山野灵气。
晨光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镀上暖金，怀清盯着他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角，不得不承认美好的事物确实能熨平心火。
她别过脸去，余光却仍偷偷打量：来都来了...教我骑马吧。
话音未落，掌心已被塞进温热的缰绳，带着清冽松木香的气息骤然笼罩，齐禹俯身时呼出的热气拂过耳畔：“你先跟小红培养培养感情。”
这倒是。怀清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指尖轻弹间，掌心赫然多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碳糖。
糖块裹着细碎的糖霜，在暮色里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朝着不远处低头啃草的小红晃了晃，小红，来来来！快来尝尝这个。
那语气像极了，要诱拐未成年女孩的怪蜀黍，惹得齐禹忍不住捂脸。
原本还高昂着头、踏着优雅步子的小红，耳朵瞬间竖成警觉的弧度。
嗅到空气中甜丝丝的香气，这匹傲娇的枣红马立刻抛下矜持，踏着轻快的碎步奔来，温热的鼻息亲昵地蹭着怀清的手背，喉间发出满足的低鸣。
一旁的齐禹望着这戏剧性的转变，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庞瞬间凝固。
他忽然想起这个总让他捉摸不透的姑娘，似乎藏着比山野更神秘的秘密——只是此刻小红黏人的模样太过滑稽，让他到嘴边的质问，又化作了无奈的叹息。
怀清跟小红培养好了感情，在齐禹的帮助下翻身跨上马鞍，但腰背却是绷得笔直，掌心沁出的薄汗将缰绳攥得发皱。
小红似乎察觉到主人的紧张，不安地刨着蹄子，脖颈的鬃毛在晚风里簌簌抖动。
放松些。齐禹绕着马打转，玄色衣袍扫过沾着露水的艾草。
他伸手托住怀清的靴底调整坐姿，膝盖微弯，别死死夹住马腹，像抱琵琶似的。
话音未落，怀清僵硬的姿势惹得他轻笑，指尖弹了弹她紧绷的小腿，再这么绷着，待会儿该抽筋了。
怀清耳根发烫，刚要回嘴，齐禹已握住她攥缰绳的手。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掰开她过于用力的手指：缰绳要松而不脱，像牵着风筝线。
他忽然打了个响指，小红便缓缓起步，惊得怀清下意识扯紧缰绳。
别慌！齐禹快步跟上，修长的手臂始终虚护在马侧，感觉马的节奏，顺着它起伏。
他伸手轻拍小红的脖颈，骏马立刻放缓步伐，想象你和它是同一片草原上的风。
暮色渐浓，怀清在反复练习中终于掌握了诀窍。
当小红踏着碎步小跑起来，她迎着晚风扬起下巴，发间玉簪滑落也浑然不觉。